国际文学中环境怀旧的三种类型

内容摘要:内容提要:美国文学以及国际文学中有三种重要的环境怀旧类型:地点怀旧(nostalgia loci)、境况怀旧(conditional nostalgia)、策略怀旧(strategic nostalgia)。第一类怀旧是对深度历史感的一种复杂的情感反应,因为它依附于世界上某些特定的地点——它是地点本身的情感结构的一部分。第三种怀旧将怀旧语言视作环境作家所运用的一种修辞工具,目的是通过使受众对种种濒危现象——从特殊地点到整个物种——可以预见的变化或损失保持警惕,并由此而促使他们采取行动。虽然有更为被动或更为少数的审美怀旧版本——如我在前面所论及的地点怀旧和境况怀旧——它们可以通过艺术或文学激发我们对于与某些种类处所的深层关系的思考或思考作为人类意味着什么,但还有一种更为策略性的、或者说行动性的环境怀旧模式。

关键词:情感;文学;伊斯坦布尔;变化;环境怀旧;修辞;勒克;地点怀旧;境况;小说

作者简介:

  内容提要:美国文学以及国际文学中有三种重要的环境怀旧类型:地点怀旧(nostalgia loci)、境况怀旧(conditional nostalgia)、策略怀旧(strategic nostalgia)。第一类怀旧是对深度历史感的一种复杂的情感反应,因为它依附于世界上某些特定的地点——它是地点本身的情感结构的一部分。第二类与焦躁不安的渴望——它构成人性的一个基本侧面——相关。第三种怀旧将怀旧语言视作环境作家所运用的一种修辞工具,目的是通过使受众对种种濒危现象——从特殊地点到整个物种——可以预见的变化或损失保持警惕,并由此而促使他们采取行动。这三种怀旧的范例文本分别取自奥尔罕·帕慕克(土耳其作家,现居纽约市)、J.M.G.勒克莱齐奥(法国作家,他将自己的生涯分作法国阶段、毛里求斯阶段以及美国阶段)以及美国作家里克·巴斯和约翰·尼科斯的作品。

  关键词:环境怀旧 地点怀旧 境况怀旧 策略怀旧

  作者简介:斯科特·斯洛维克( Scott Slovic),美国爱达荷大学文学与环境教授,美国生态批评研究领域重要领军人物,1992 ~ 1995 年任文学与环境研究学会创会主席;译者曾洪伟,1972 年生,文学博士,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怀旧”(nostalgia)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它似乎会激起我们负面的、至少是矛盾、复杂的反应。在通常的用法中,“怀旧”往往暗指一种审视过去、痛苦地思念业已逝去的某物、某地或某种关系的过犹不及的倾向。从字面上讲,该词意味着“重返性伤痛”(return-pain)或“返回引发的伤痛”(pain of return)。它暗含着人类重返过去欲望的无效。相比之下,与之相似的词“记忆”(memory),其动词是“记起”,意为重新聚合,则具有肯定性的关联涵义——它指将过去带入现在与未来。毫无疑问,我们个人心理的稳定性——就像我们整个文明的稳定性一样——呼唤与过去的某种保留的联系。过去代表着未来的基石。没有记忆,我们的文明以及作为个体的我们将会像没有飘带的风筝,在时光的飓风中晃晃悠悠、飘忽不定。当我仔细思考美国本土以及海外诸多环境作家如何运用过去的时候,我发现重拾(特别是)怀旧这个概念似乎显得很重要——即将文学中怀旧时刻的特殊情感力量以及怀旧力量视作一种催化的心理体验。怀旧是与我们的环境体验紧密关联的最有力的情愫之一。环境怀旧这个概念既可用来探究人类与特定地点和整个星球的关系的涵义,又可用于推动和促进环境行动主义。

  杰妮芙·拉第诺(Jennifer Ladino)在她2012年出版的书《重申怀旧:美国文学对于自然的向往》(Reclaiming Nostalgia: Longing for Nature in American Literature )中不遗余力地恢复怀旧作为环境话语中一个概念的活力。拉第诺注意到,“怀旧”过去常常与保守、退步、去历史化或不加批判等词互换使用(第6页)。她特别指出一种“自由漂移的怀旧”的危险,它描述了“一种与过去的抽象的、浪漫化的关系,它不可能催生出对于现在的批判性思考或对于未来的进步性思考”。“通过突出其本性——也就是再以对它的首要特征而言非常关键的环境维度等为中心——并为学术话语范畴里的怀旧开辟出一个新的话语‘空间’”(第7页),拉第诺呼吁重申怀旧。通过分析、探究齐特卡拉·萨(Zitkala Sa)《美国印第安人故事》,克劳德?麦凯(Claude McKay)的《回到哈莱姆》,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的《寂静的春天》,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的《沙乡年鉴》,N.斯科特·蒙马迪(N.Scott Momaday)的《晨曦屋》,唐·德里罗(Don Delillo)的《白噪音》以及露丝·尾关(Ruth Ozeki)的《天下苍生》这些迥然不同、各自相异的美国文本,拉第诺将怀旧理解为“一种能感受到的、被利用的、操纵的、能以多种方式重述的回家的渴望”(第7~8页)。当然,人们所体验到的和艺术与文学中所表达的怀旧的确有多种变体形式。但是,就我的论文而言,我拟把这些潜在的令人费解的种种“怀旧"归纳为三种我认为是主要的“环境怀旧”类型:(1)地点怀旧,(2)境况怀旧,(3)策略怀旧。下面我将对这三种类型逐一解释,并提供具体的文学文本范例以阐明这些心理过程和话语。

  环境文学中出现的作为一种审美转义的怀旧,其最为常见的形式之一就是我称之为“地点怀旧”的东西,或者说依附于特定景观的怀旧,它使我们将这些地点的人类史和自然史视作理解它们的一种方式。我把地点怀旧与地点神灵相联系,后者作家们习惯称之为“地方守护神"(genius loci)。诚然,一个人度过他(或她)生命一部分的任何地点都可能激发起一种基于该地点的怀旧,即使此人对于该独特地点的记忆是不愉快的——譬如在监狱或医院度过的一段时间。由于人类在意识深层往往有一种习惯几乎任何种类体验的倾向,因此,我们会变得熟悉、甚至“喜欢”那些从根本上讲令人不愉快的地点、人物以及活动——即我们在心理上具有了“依恋性”。而一旦这样的联系中断——随着生活的继续,随着我们在地理位置上的变动——我们很可能会发现自己渴望与这些记忆中的现象重新通联。这种渴望,当指向地点的时候,就是地点怀旧的一种形式。另一种尤其独特的地点怀旧类型,是天生即存在于特殊地点的、强烈的“过去感"——换句话说,也就是独特环境的内在的“过去性",因为层累性的人类与自然历史以这种方式给当今的造访者或居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这与西蒙·夏玛(Simon Schama)在其1995年的书《景观与记忆》(Landscape and Memory)里所讨论的内容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该书中他写道:

  甚至我们认为是最缺乏文化印记的景观,经过仔细的考察,最后也可证实是文化的产物。……这不是负罪和悲恸的原因,而是庆幸的理由,这是《景观与记忆》的观点所在。……因此当我们承认(因为我们必须承认)人类对于地球生态的影响并不是一件纯粹的幸事的时候,自然与文化的关系也不是一个未减轻的、注定的灾难。(第9~10页)

内容摘要:内容提要:美国文学以及国际文学中有三种重要的环境怀旧类型:地点怀旧(nostalgia loci)、境况怀旧(conditional nostalgia)、策略怀旧(strategic nostalgia)。第一类怀旧是对深度历史感的一种复杂的情感反应,因为它依附于世界上某些特定的地点——它是地点本身的情感结构的一部分。第三种怀旧将怀旧语言视作环境作家所运用的一种修辞工具,目的是通过使受众对种种濒危现象——从特殊地点到整个物种——可以预见的变化或损失保持警惕,并由此而促使他们采取行动。虽然有更为被动或更为少数的审美怀旧版本——如我在前面所论及的地点怀旧和境况怀旧——它们可以通过艺术或文学激发我们对于与某些种类处所的深层关系的思考或思考作为人类意味着什么,但还有一种更为策略性的、或者说行动性的环境怀旧模式。

关键词:情感;文学;伊斯坦布尔;变化;环境怀旧;修辞;勒克;地点怀旧;境况;小说

作者简介:

  在这里,夏玛注意到,记忆(对先前发生之事的感觉)不仅生来存在于人类大脑中,而且也存在于地点本身。大地拥有自己的记忆形式。这种记忆常常通过人类“对地球的生态产生影响”而发生。对夏玛以及其他作家而言,这可能是“庆幸"的理由。一个人甚至可以声称,这样一种萦绕于心头的、挥之不去的(或者说记忆中的)影响代表着克服因生命短暂而悲恸的一种方式。地点怀旧的这后一种模式——主要依附于特定地点的怀旧——我将在下面讨论。

  我想讨论的环境怀旧的第二个重要种类,是我称之为“境况怀旧”的东西,犹如《人类状况》(la condition humaine)(意思是人类的基本状况)的观念中所包含的。依我的理解,这类怀旧与人类欲望、悔恨以及人类生活中常见创伤的心理冲动相连,而这些常见创伤包括地理位移,我们与他人甚至与其他物种关系的破裂(由于冲突或死亡),战争的蹂躏,物理环境的缩小(由于工业和城市的发展,这似乎不可避免)等。环境作家惯常把人类经历描绘成基本上是一个道别的过程,并常常对失去、离开、甚至成长的必然性抱憾。描述一种充满怀旧情愫的人类状况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矫正这种状况,而是似乎通过对它命名,该艺术家与他或她的读者可以改变我们根本的心性。但常见的情况是,伴随着文学和其他艺术媒介,这里的目的是带张力的接受。在日本的美学概念“mono no awaré”(俳句诗歌的基础)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一种甜蜜的忧伤,它源自我们对生命短暂的体验,它要么存在于实际生活中,要么存在于我们与审美对象的邂逅中。这也是为什么俳句往往集中描写春与秋这些一年之中自然界变幻最为显著的时节——在春季,新叶冒出,娇花怒放,它们的出现也意味着冬天最终过去;在秋季颓败的过程中,夏日的生机活力也逐渐式微。对于死亡,我们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从定义上讲,它是所有生命体的境遇。但值得注意的是,某些文学作品特别成功地描绘了我们人类的失落感是怎样经常与地理位移或环境恶化/变化的意象和故事深层次地交织、混杂在一起的。

  最后,我将展示一些环境怀旧如何充当有用的修辞策略的例子——它是在受众中引发密切关注的方式,这将使他们参与到或具体或宏大的事业中去:拯救宝贵的建筑或景观;行动起来阻止濒危物种的急遽灭绝;或者鼓励我们维持现有的关系——当这些关系持续的时候。我把这第三种环境怀旧称之为“策略怀旧",虽然我在其它场合也撰文论及过,并称之为“期待性怀旧”。有时我用后一个术语,因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怀旧的修辞效果可以通过期待一种可能的失去或变化来达到,而这种失去或变化实际上并未发生,但如果读者通过呼吁改变来对察觉的威胁作出反应的话,这些失去或变化则有可能避免。

  首先,我把我的注意力转向我认为是地点怀旧的一个特别有说服力的例子:土耳其小说家、回忆录作家奥尔罕·帕慕克(Orhan Pamuk)2003年的非虚构作品《伊斯坦布尔:记忆与城市》(Istanbul:Memories and the City)。帕幕克是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英语教授,他于2006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以一种渴望感写作了《伊斯坦布尔》,而这种渴望感对于一个过着背井离乡生活的人来说似乎很自然。常言说得好,别离情更深。有一种复杂的挚爱与焦虑的混合嵌入了帕慕克对于他的家乡、也是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的乡愁之中。在某种意义上,这部自传性作品试图努力描绘作者对于伊斯坦布尔的怀乡情感以及伊斯坦布尔内在的历史体现,即该地点作为一处“怀旧景观”的自身存在。在该书开头部分,帕慕克写道:

  古斯塔夫·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在我出生前102年的时候造访了伊斯坦布尔,他对该城众多街道中生活的丰富多彩印象深刻;在一封信中他曾经预言,在一个世纪的时间内,伊斯坦布尔将成为世界之都。然而相反的情况却成了真:在奥斯曼帝国灭亡之后,世界几乎忘记了伊斯坦布尔的存在。在它两千年的历史中,我所出生的这个城市比以前更贫困,更破旧,更孤立。在我看来,它一直是一座废墟之城,帝国终结的伤心之城。我毕其一生或与这种伤心作斗争,或(像所有的伊斯坦布尔人一样)使它成为我自身的一部分。

  ……有时我暗自思忖,自己出生于这么一个逐渐老去、贫困、被已经没落的帝国尘土掩埋的城市之中,是多么的不幸。(第6页)

  帕慕克在此所提到的破旧和孤独似乎刻画出了伊斯坦布尔城作为一个继续存在于一段光荣历史结束之时的地点的特征,它营造出了一种作者称之为“帝国终结忧郁’(“end-of-empire melancho1y”)的心理境况。该帝国——或者更确切地说,整个哈里发系列与帝国——可能已经终结了,但是伊斯坦布尔的帝国终结情感仍显现为该地点的延续部分,是这个世界上特定地点的根本属性。虽然作家声称他毕生之中都“与这种忧郁作斗争”,但在他雄辩的回忆录中,从头至尾展示的都是与该地点美丽、怀旧的特质相妥协或接受的想法。

  帕慕克《伊斯坦布尔》的读者将有机会领略该城绝妙非凡的图片,包括作者自己的黑白照片和他以散文形式(甚至以英文翻译)所作的丰富的描绘。随着回忆的展开,这些“充满爱意的"景观忧郁症图像开始传达出一种感觉,即这座城市的基本性格是后顾的忧伤。这不是像我将在下面所讨论的怀旧类型——境遇怀旧——那样是对人性的总体呈现,而是(对于该特定作者而言)与地球上一个地方相连的一种特别的怀旧形式。在“黑与白”一章中,帕慕克写道:

  街道之下,大路之外,这座城市的贫困区域似乎与黑白匪帮电影里的贫民区一样危险。受这个阴影世界的吸引,我总是喜欢伊斯坦布尔的冬天(而不是夏天)多一些。我深爱秋、冬季节悄然转换的黄昏,光秃秃的树木在北风中颤抖,身着黑色上衣和夹克的人们穿过黑黢黢的街道匆忙往家赶。当我看着陈旧公寓大楼的墙壁和那些被人忽略、未上漆的、坍塌的木制宅所漆黑的表面时,我喜欢那势不可挡的忧郁;只有在伊斯坦布尔我才见过这种结构,这种荫蔽。[当]我注视着黄昏像一首诗一样降临,融入到街灯暗淡的光线之中,并吞噬这些破旧的区域[时],我意识到,至少在夜晚我们是安全的,这个想法给了我些许安慰;而我们这个城市令人颜面尽失的穷困被夜色掩盖,躲过了西方的目光。(第34~35页)

  这里对于黑、白颜色的聚焦唤起了一种过去感——一种黑白电影和静物摄影的感觉。这一章(事实上是整本书)突出了一闪而过、身影模糊的人影和坍塌毁损的建筑物令人难以忘怀、挥之不去的影像。它们是美丽的,但也是痛楚的——正如帕慕克所写,在这些影像中,有某种“不体面的”、差不多是隐匿于局外者视线之外的东西。但是作者内省式地揭示了他自己对于伊斯坦布尔“阴影世界”的情感反应,通过这样做,他也使得该地的情感“结构”为读者所理解。这样写作的效果是为了帮助读者品味对于伊斯坦布尔而言很可能是特别独特的东西。与此同时,读者对于与世界上其他地方相关的地点怀旧可能会变得更为敏感。正如夏玛在我上面引用的段落中所暗示的,无论在何处,只要对我们这个星球存在着明晰可辨、持久人类影响的地方,就有可能存在着“记忆”。物质的影响就是物质记忆的例子。如果我们把这种影响称作“怀旧",那么我们就是将它置放于一个情感的维度,它暗示着一种痛楚与欢娱、沮丧与吸引的结合。当帕慕克在上面的段落里宣称他“挚爱由秋入冬的薄暮黄昏”时,他实际上揭示出,与地点怀旧相关联的忧郁症应该受到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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