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科里奥兰纳斯热爱自身的高贵即“勇武”的德性更甚于城邦本身,并以城邦为实现自身高贵之工具。科里奥兰纳斯公然蔑视大众,竟被后者逐出家园。罗马贵族马尔休斯·科里奥兰纳斯(Martius Coriolanus)的故事初见于普鲁塔克(Plutarch,约46-120)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后来尤特罗皮乌斯(Eutropius)在《罗马史略》(约370年)中也有简略记载(I.在这一刻,“孤龙”科里奥兰纳斯死去,而罗马之子科里奥兰纳斯复活了。19)科里奥兰纳斯后来深情祝祷他的儿子——另一个马尔休斯和未来的科里奥兰纳斯(V.iii.68-70:Volumnia:"This is a poor epitome of yours, /Which by the interpretation of fall time/May show like all yourself"):“愿战神赋予你高贵的力量。
关键词:科里奥兰纳斯;城邦;罗马;平民;母亲;人民;贵族;战争;主人;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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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科里奥兰纳斯热爱自身的高贵即“勇武”的德性更甚于城邦本身,并以城邦为实现自身高贵之工具;但在城邦特别是城邦平民看来,“勇武”无论多么高贵,终不过是保障城邦和平或人民安全的工具。双方均自视为城邦的主人,城邦就此分裂。科里奥兰纳斯公然蔑视大众,竟被后者逐出家园;为复仇他不顾一切,甚至舍弃亲情,几乎毁灭了自己的祖国。然而,爱欲的力量不可战胜:受其感召,化身嗜血“孤龙”的罗马之子科里奥兰纳斯最终实现了城邦(同时也是自身灵魂)的和平,以死亡为代价完成了自己作为城邦爱人和高贵战士的德性与命运。 关 键 词:科里奥兰纳斯/高贵/德性/爱欲/城邦 作者简介:张沛,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 罗马贵族马尔休斯·科里奥兰纳斯(Martius Coriolanus)的故事初见于普鲁塔克(Plutarch,约46-120)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后来尤特罗皮乌斯(Eutropius)在《罗马史略》(约370年)中也有简略记载(I.15)。《希腊罗马名人传》于1559年译为法文(译者James Amyot),托马斯·诺斯(Thomas North)据此转译为英文并多次再版;莎士比亚即以此为蓝本——同时参考李维的《罗马史》(Ab Urbe Condita)——而创作了《科里奥兰纳斯》。 《科里奥兰纳斯》是莎士比亚三部罗马剧(或可称“罗马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同时也是他“悲剧时期”(1601-1608)的殿军之作。①有学者指出:这是一部伟大的“政治悲剧”,甚至是莎士比亚政治剧中“绝无仅有的杰作”;②与之相应,“这里没有爱的故事”,③科里奥兰纳斯——作为城邦戏剧的英雄——不过是“无爱的”物化存在(a thing loveless)④罢了。事实上,如果我们将“爱”理解为柏拉图—弗洛伊德意义上的“爱欲”(eros),那么《科里奥兰纳斯》恰好讲述了一个“爱的故事”:这个故事与“公共事务”(res publica)或者说城邦政治(polis-politics)有关,而城邦政治的基础即是爱欲;⑤正因为如此,它也是——而且首先是——爱欲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科里奥兰纳斯。 这个科里奥兰纳斯被认为是“无爱的”。然而,他果真无爱(anerotic)么?或者,他果真能无爱么? 一、“我们都爱他” 从一开始,科里奥兰纳斯即处于罗马城邦(政治)生活的爱欲中心。他出身名门,为罗马王政时代第二任国王努马(Numa)的外孙、罗马第四任国王安库斯·马尔休斯(Ancus Martius)的直系后裔(II.iii.235-243)。他幼年丧父,由寡母弗伦尼亚(Volumnia)抚养成人。这位“高贵的夫人”(III.ii.59:Menenius:“Noble lady!”)以纯正的、甚至是极端的罗马精神——即对战争和荣誉的热爱——教导她的长子(IV.i.33:“my first son”)和独子(I.iii.6:“the only son of my womb”),使之成为罗马的伟大战士(V.iii.62-63:Volumnia:“Thou art my warrior:/I holp to frame thee”)和贵族的领军。科里奥兰纳斯深爱自己的母亲——对他来说,弗伦尼亚不仅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精神父亲和罗马城邦的化身:他视弗伦尼亚为“世界上最高贵的母亲”(V.iii.49),对她无比依恋(V.iii.158-159:“there's no man in the world / More bound to's mother”),甚至上阵杀敌立功也是为了取悦母亲,为她的自豪而自豪(I.i.37-38:“he did it to/Please his mother and partly to be proud”)。 与之相应,科里奥兰纳斯也爱他的城邦——以自己的方式,并为他的城邦所爱。他的妻子维吉利娅爱他:后者的爱默然无声(II.i.174:“gracious silence”),却胜过千言万语。⑥他也爱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孩子):他对她深情款款,且始终不渝。⑦他也爱他的朋友:他敬爱米尼纽斯(Menenius),事之如父;⑧他在战场上奋不顾身援救科米纽斯(Cominius),用铁和血⑨见证了同袍之爱(I.vi.29-32:“O,let me clip ye / In arms as sound as when I woo'd;in heart / As merry as when our nuptial day was done,/ And tapers burn'd to bedward”)。他的朋友们同样爱他(IV.vi.122:Menenius:“We lov'd him”),如罗马的敌人、蛮族(Volscian)将领奥非丢斯(Aufidius)所说:“罗马的贵族都倾心于他,元老们也都爱他。”(IV.vii.29-30)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罗马(城邦):为罗马(城邦)而生,为罗马(城邦)而死。这是政治(城邦生活)的爱欲,也是爱欲的政治(城邦生活)。正是出于“城邦之爱”,科里奥兰纳斯少年时即从军参与驱除“高傲者塔昆”(Tarquinius Superbus,罗马王政时代的第七任也是最后一任国王)之役而成为共和(res publica)卫士(II.ii.87-101);⑩也正是出于“城邦之爱”,他先后17次与外敌作战(II.ii.100),功勋卓著而被视为“罗马之敌的克星”(II.iii.90)。在战场上,他身先士卒,豪气干云(I.vi.71-75);战后论功行赏,他却坚辞不就(I.ix.38-40),并当众——他的同胞和同袍——郑重声明(I.ix.15-17): 我和大家一样,不过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我这样做,如你们所见,是为了我们的国家。 这就是科里奥兰纳斯!难怪他的朋友喜爱他(IV.vi.122:Menenius:“we lov'd him”),就连他的敌人——异族敌人——也情不自禁地爱慕他,称他是“高贵的马尔休斯”(IV.v.107:“all-noble Martius”)、“世上最罕见的人”(163-164:“the rarest man i'the world”)、“战神之子”(197:“son and heir to Mars”),甚至直呼为“战神”(119:“Why,thou Mars!”)。后来他向敌人投诚,敌将奥非狄斯见之欣喜若狂,欢若平生(IV.v.110-119),(11)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是,“高贵的”(12)罗马之子科里奥兰纳斯怎么会叛变投敌呢?他不是爱城邦(罗马)的人和城邦(罗马)的爱人么?这不可能,这简直荒谬——但它确实发生了。
内容摘要:科里奥兰纳斯热爱自身的高贵即“勇武”的德性更甚于城邦本身,并以城邦为实现自身高贵之工具。科里奥兰纳斯公然蔑视大众,竟被后者逐出家园。罗马贵族马尔休斯·科里奥兰纳斯(Martius Coriolanus)的故事初见于普鲁塔克(Plutarch,约46-120)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后来尤特罗皮乌斯(Eutropius)在《罗马史略》(约370年)中也有简略记载(I.在这一刻,“孤龙”科里奥兰纳斯死去,而罗马之子科里奥兰纳斯复活了。19)科里奥兰纳斯后来深情祝祷他的儿子——另一个马尔休斯和未来的科里奥兰纳斯(V.iii.68-70:Volumnia:"This is a poor epitome of yours, /Which by the interpretation of fall time/May show like all yourself"):“愿战神赋予你高贵的力量。
关键词:科里奥兰纳斯;城邦;罗马;平民;母亲;人民;贵族;战争;主人;政治 作者简介: 二、“他的高傲甚于勇武” 在《科里奥兰纳斯传》开篇进入正题之前(I.4),普鲁塔克特别向读者申明: 当时的罗马视军功勋或武功为最高荣誉,拉丁文中“德性”(virtue)一词意谓“勇武”(valor)即是明证;他们以此指称德性本身。(13) 人类文明诞生于爱欲和必需(necessity);(14)对古人来说,文明(civilization)即是城邦生活(civitas:civil life),(15)而战争——无论是掠夺还是自卫的战争——则为城邦生活之必需。(16)例如,城邦必有卫城(作为城邦的中心,甚至就是城邦本身(17)),并始终处于战争状态。(18)与之相应,城邦的主人乃是城邦的守卫者,即最初的贵族,而勇武——以及对勇武的热爱——则是城邦的最高德性。换言之,贵族(高贵者)之所以高贵,端在其英勇善战,如科米纽斯所说,“勇武是最高的德性,拥有它的人无上光荣”(II.ii.84-5:“valour is the chiefest virtue and / Most dignifies the haver”)。 科里奥兰纳斯正是这种城邦德性或贵族精神的杰出代表。他自幼接受母亲的城邦德性教育(I.iii.9-14 & 22-25),(19)以为城邦战斗以至于献身为荣。果不其然,科里奥兰纳斯成长为罗马—城邦的伟大战士(I.vi.32:“flower of warriors”):(20)他热爱战争(21)并屡立战功,(22)如他的亲密战友、“至为勇武的”(I.ii.14)拉尔休斯(Lartius)所说,“正是符合伽图(Cato)理想的军人”(I.iv.56-61);甚至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高贵”(V.vi.125-126:“The man is noble,and his fame folds in/This orb o'th' earth”)。所谓“高贵”,即拥有“勇武”的“德性”:在这一点上,蛮族人与罗马人所见略同,恰是同道中人。(23) 不过也有反对的声音,它们来自城邦内部,而且为数众多,这就是罗马的平民(plebeians)——“野兽般的平民”(II.i.94-95),以及他们的首领与“喉舌”(III.i.22)——罗马护民官。(24)平民们不爱科里奥兰纳斯。首先,他们发现科里奥兰纳斯异常“高傲”(proud)(25)——他的高傲甚至掩盖了他的勇武(I.i.257-258:“He is grown / Too proud to be so valiant”);更重要的是,他们感到自己不为后者所爱,后者“太过骄傲”而“与人民为敌”,甚至是“人民主要的敌人”(I.i.6-8 & 27-28,II.ii.5-6 & II.iii.90-92)。的确,科里奥兰纳斯“不爱”他们——岂止是不爱,简直是憎恨:他动辄辱骂平民,斥之为“无赖”(I.i.164)、“群鼠”(I.i.254)、“狗杂种”(I.i.167)、“下贱奴才”(I.v.166)、“多头的畜生”(IV.i.1-2)、非我族类的“蛮夷”(III.i.236)、“罗马的耻辱”与“祸患”(I.iv.31),甚至不顾他们的死活(这时后者正因饥饿而要求政府低价售粮),(26)公然叫嚣“绞死他们”(I.i.189-199:“Hang them!…I'd make a quarry with thousands of these quarter' d slaves”)。(27)本来,平民们也都感谢科里奥兰纳斯为城邦所做的一切(尽管他们认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他的母亲,何况他已经“用高傲作为了自己的报酬”(28)),愿意接受他为城邦执政(Consul),并希望与他缔结友谊(II.iii.9-13 & 39-40,103-104,133-134)。(29)然而,科里奥兰纳斯并不领情:对于平民的友好表示,他不屑一顾,甚至故意挑衅引发仇恨。(30)在他看来,平民总是仇恨高贵的人,(31)因此仇恨——平民的仇恨——正是自身高贵的标志。他高贵地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但也为此付出了高贵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