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库切的《傅》是对《鲁滨逊漂流记》经典文本的成功改写 本文在论述后现代小说对西方传统文学经典的改写的基础上,着重探讨了语言、话语及其实践和叙事形式在塑造西方殖民话语体系、主观认知和传统现实主义小说实践的同时,如何塑造知识与权力的关系,进而分析了库切对西方殖民话语的解构和质疑,并探讨了自我与他人的相互建构、被殖民者身份的重建、沉默的声音和被历史遮蔽的声音的书写等问题。 库切以奇特的艺术想象描述了传统经典文本的产生和生产过程,揭示了经典文学文本如何与西方殖民和帝国主义话语相勾结,成为西方现代性历史进程中代表西方话语霸权的文化文本 关键词:库切/《傅》/话语实践/殖民/其他作者简介:蒋,男,1968年生,博士,四川外语外贸大学中文系教授,研究方向为现代主义文学、后现代主义文学、文化研究;最近发表的论文有《模仿中的失落与恐惧:德·利洛的白噪音》(外文,2013年第4期)& nbsp《祝福》讲述了一个与《鲁滨逊漂流记》完全不同的故事 库切巧妙地运用了“戏仿反讽”的艺术手法,并通过女主人公苏珊·巴顿的叙述,为我们呈现了一种与笛福创作的《鲁滨逊漂流记》截然不同的“真实叙事” 在《傅》中,熟悉的鲁滨逊漂流记荒岛故事被彻底颠覆、拆解和解构。因此,傅与《鲁滨逊漂流记》、《罗克珊娜》等经典文本形成了复杂的互文关系 德里克·阿特里奇认为,这种互文关系“拆解了历史陈述和小说创作之间的任何简单关系”(1) 希利斯·米勒并不认为傅是一个典型的后现代主义小说,因为他在叙事形式上采用了明显的后现代主义艺术手法,但他几乎与斯皮瓦克达成了一致的观点:“杂体叙事的开放思维使傅同时成为一个文学理论和一部小说。” 而且,它质疑文学史和历史本身,质疑传记和自传 (2)苏珊其实是小说的主要叙述者,第一次尝试写作,不自信但能独立思考的女作家。 傅可以说是苏珊的自传体传记,但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自传,而是对自传体的戏仿,是对笛福传统现实主义叙事模式的戏仿 小说第一章《荒岛纪事报》,主要讲述了她与克鲁索)③星期五在荒岛上的生活经历:遭遇兵变,获救,挣扎谋生,再次获救,回到欧洲大陆 这一部分既是对口头文学传统的戏仿,也是书信体的文学风格 第二章采用日记体和书信体进行叙述,告诉她周五回到英国后,她寻找著名作家傅④,试图提供自己的冒险故事来改善自己的生活 第三章用第一人称叙述来讲述苏珊遭遇藏债之福,并讨论如何讲述自己的故事 从小说的第二章开始,苏珊不断反思和审视第一章讲述的故事 巡洋舰的荒岛已经成为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历史迷宫,正如傅的文本本身就是一个由多重互文构成的后现代历史叙事迷宫 只有依靠根据互文性构建的场域(文本、话语)和互文性编织的“阿里阿德涅线”,读者才能走出与现代性和后现代性历史交织在一起的“幸福”迷宫 法国作家图尔尼耶肯定注意到了《鲁滨逊漂流记》与《漂流记》原型塞尔科克的冒险经历之间的距离。他这样评价笛福创造的星期五:“在我看来,至少创造一个像星期五这样的人物是笛福对原始史实最天才的贡献。 ⑤他甚至认为星期五的出现不仅提升了小说的主题,即孤独生活向现代的转折,也标志着种族和殖民帝国解体所决定的现代社会的特征。所以在他以星期五为主角的小说中,他把它刻画成两个文明对抗融合过程中的新世界和新来者的助产士和引导者。 图尔尼尔似乎过于乐观。迪福的星期五确实是另一个人的友好形象,但它缺乏巴罗所说的“真正的双向交流”。很难断定从厌恶到友好的转变必然会带来所谓的历史进步 如果说厌恶常常或不可避免地导致殖民暴力的赤裸裸的逻辑,如侵略、征服、压迫,那么笛福文本中的“简单的种族主义”⑦、温暖的人道主义和带有乌托邦色彩的迷人新世界的奇异图景,必然会遮蔽隐含的白人中心主义文化——知识暴力逻辑 前者基于本质主义的种族观念,认为“星期五”是另一种与自身完全不同、难以驯化的人,而后者基于文化和种族优越感,认为“克里班和星期五”是完全可以被自己同化和服务的他人 这两种态度使用了欧洲白人中心主义的相同语言,构建了自我和他人的种族主义概念,构建了支持殖民帝国建设的知识-权力话语体系
话语的形成和实践是主体经验的建构、制约、表达和表征之母。殖民者正是通过各种话语实践,将顺从主体建构为政治、伦理和审美主体 关于殖民历史背景下语言和话语的巨大塑造力量,德克兰·基比德认为:“为自己和自己的国家命名的权利而进行的斗争仅仅是用语言进行的,特别是在殖民背景下 因此,关注语言根本不是退路,更可能是对政治无意识的深入研究 ⑧《鲁滨逊漂流记》是“语言殖民主义”的最佳范例和殖民文化文本的典范,它在西方殖民知识的暴力话语中开启了“权力的继承” 在笛福的作品中,语言殖民自然成为驯化他人的开始。圣经不是鲁滨逊荒岛上唯一的一本书吗?两人相遇后不久,笛福叙述道:“现在回来谈谈我的新搭档。” 我对他很满意。我觉得要教会他一切,让他对我有用,聪明,有帮助,尤其是教会他说话,让他明白我的意思。 他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学生之一 ⑩在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历史相遇中,语言一直是最基本、最重要的规训工具 语言不仅代表说话者和命名者的力量,也是建立自我和他人关系的唯一途径 语言作为权力最基本的工具,无疑是建构知识体系和权力关系、命名世界、制定“话语秩序”时,支配他人最廉价、最迫切、最恰当的工具 鲁滨逊是命名者、主人、支配者和支配者,是安排、制定和构建荒岛社会秩序的人 他不仅是荒岛之王(荒岛上的一切都属于他,包括所有和星期五一起来的居民),而且也有权利统治而不受任何怀疑或抵抗 他是这个荒岛的主人,一个十足的统治者和立法者 这一切都是从周五开始的,也正是在周五的语言教育、宗教皈依和学科驯化过程中,两人才建立了一种罗宾逊认为很自然的所谓真正的主仆关系:“很快,我开始和他说话,教他和我说话。” 首先,我让他知道他的名字应该是‘星期五’,因为我在星期五救了他的命,我这么叫他是为了纪念这一天 同样,我教他说“主人”,然后让他知道这将是我的名字 我教他说‘是’和‘不是’,让他知道这两个词的意思 (《鲁传》:158)就像普洛斯彼罗教卡莱班学说话一样,克鲁索在星期五教他学英语,不是教他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而是先知道谁是主人,谁是仆人;给他起名叫星期五,只是为了让他记住,他是在这一天被主人救出来的。这是配得上他永生的一天,是他重生的一天;最重要的是教会他说“是”和“不是”,让他明白深层的含义:服从还是反抗,一切都取决于主人的意志,而不是他自己的意志、欲望和意图 星期五成了最忠诚可靠的仆人的典范和榜样:“其实我不需要采取那么多预防措施,因为星期五真的是对我最忠诚、最可爱、最真诚的仆人。他没脾气,不别扭,不闹鬼,听话,肯干活。” 他对我的热情就像孩子对他父亲的热情一样;我敢说他在任何场合都会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救我的命 (《鲁传》:160)星期五完全证实了鲁滨逊的断言。他后来带头从凶猛的狼爪中救出了首领,并冒着生命危险与巨熊玩耍,逗主人开心 笛福写道:“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一种很好的消遣。” (《鲁传》:232)这也是可怜的星期五最后一次露面 在后来的叙述中,也就是鲁滨逊回国,再次出海,回到荒岛,我们再也没有看到星期五的踪迹 星期五的角色已经安排妥当,其文化和社会身份已经固化:忠诚可靠的仆人,勤奋聪明的随从,皈依宗教的虔诚信徒,愿意放弃救世主的勇士。星期五命运的故事已经结束,该轮到他离开了 周五已经过去了,但罗宾逊的故事仍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在一次又一次重复历史的过程中,在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话语的形成和实践中,星期五成为这一话语结构中不可或缺的他者形象,成为殖民主义他者化过程的最初范例和原型,最终成为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宏大历史叙事中以社会集体想象为代表的他者 赛义德用他者来表达被殖民群体所表征的过程,这种被殖民群体以一种否定和贬损的方式被表征,并且常常被概括为同一类型 (11)对他者的刻画和殖民主义联手形成了“他者”话语。这种本质主义和东方主义的另一种话语的本质是现代欧洲帝国殖民扩张的知识权力设备 霍米·巴巴说:“迫切需要被质疑的是他者的表征 ”(12)今天,我们重读《鲁滨逊漂流记》,正是为了追问互文性与文学、历史、经济、政治和伦理等学科的互动所编织的文化文本网络中的他者表征,并探究他者在话语结构、形成和实践中的文化符号功能。 巴罗指出,他人的表征是社会集体想象的特殊表现。“集体想象涉及到文化和权力的参照系统:对于选择他们的作家来说,这是一种解释价值,使记录下来的形象成为个人甚至是纠缠不清的神话;对于群体来说,历史可以随时被当时的文化和历史习俗所认识和激活 形象就像一个有双重可能性的神话 .....像神话一样,形象也可以有这种讲述历史、使之现实化的能力,这种历史就可以成为典型”(13) 鲁滨逊神话被一次又一次地实现和激活,它的形象成为西方集体意识的象征,被烙进了一代又一代西方读者的意识中,成为西方殖民主义历史上所有先驱者、宗教传教士和“光明使者”的原型,而星期五则始终是殖民神话中的他者形象 历史叙事中必须有他者的再现和描述,但他者只能从外部观看和研究,必须保持沉默 在历史再现和叙事中,自我与他人的这种矛盾关系是“星期五”被切断“舌头”和“星期五人”被剥夺话语权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