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最初原创现代侦探小说的中文译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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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陈爱阳,清华大学外文系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日本近现代文学、中日比较文学及比较文化

  内容提要:晚清翻译日文作品方面,冷血(陈景韩)做了大量工作。而他译自日本作家黑岩泪香原作《无惨》的《侦探谈三》,是其时侦探小说译本中的力作。《无惨》本是日本原创的最早一部具有现代侦探小说特色的作品。冷血翻译该书,从结构到行文,虽颇尊重原著,但也有若干基于中国文化语境及社会状况的细节变化。特别是通过他在翻译过程中自主添加的“批解”、“疑难例”等内容,更能够显示晚清时期对于外国现代侦探小说独具本土特色的接受方式。本文即试图借这一文学个案,对具有近代化色彩的侦探小说类型的移植加以细致的文本分析,进行足够贴近的、聚焦式的观察。

  关键词:晚清/现代侦探小说/《无惨》/翻译



  关于侦探小说这一小说门类的前世今生,学界多有议论。在中国,侦探小说的源头能否上溯到宋、明时代的“公案小说”,也是众说纷纭。不过,中国现代侦探小说的创作远远落后于世界侦探小说的发展则是事实,故有学者断言,在现今中国没有“一流的侦探小说家,也没有走向世界、赢得众多国家人民喜爱的杰出作品”①。

  而回溯晚清,当翻译小说勃兴之际,侦探小说曾经大行其道。根据统计,“在1896至1916年出版的翻译小说中,数量第一的是柯南道尔”②。侦探小说进入中国,在晚清曾经达到“近日所译侦探案,不知凡几,充塞坊间,而犹有不足以应购求者之虑”③的程度,“当时(按:指晚清时期)译家,与侦探小说不发生关系的,到后来简直可以说是没有。如果说当时翻译小说有千种,翻译侦探要占五百部(以)上”④,可见晚清时期,侦探小说的译作与读者数量之众。伴随着这一侦探小说的阅读热,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涌现出了程小青、孙了红等一批深受读者欢迎的侦探小说作者,他们笔下的人物“霍桑”和“鲁平”也给一代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反观我们的近邻日本,侦探小说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且“对世界各国都有很大触动”⑤。日本的侦探类作品在通俗文学作品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在传播手段以及表现形式都格外发达的现代社会里,一种文学门类是否拥有广大读者,往往只要考察它的载体类型即可。在日本当代社会备受青睐,并且对周边国家造成相当影响的动画、漫画中,以侦探内容来吸引读者的作品为数众多。这种对于侦探文学的爱好,如果从源流上考察,可以上溯到日本的明治时代,也正与上文提到的中国晚清时期相重叠。这一时期,中国译者翻译了大量日文小说,在1899至1916年间,日本小说译成中文而呈现于国人眼前的,数量仅次于英、法两国作品,位居第三⑥,其中也包括了最早出现于中国的一批侦探小说。而由日本作家黑岩泪香原创于日本明治二十二年即1889年被称为“日本侦探小说嚆矢”⑦的《无惨》一书,也在这一时期由笔名“冷血”的陈景韩译介到了中国。由于《无惨》被日本小说界认作是日本最早的侦探小说,所以它在日本文坛的地位十分特殊。而对于这种相较于传统公案小说而言,具有近代化色彩的小说类型的移植加以细致的文本分析,进行足够贴近的、聚焦式的观察,无疑极为必要。这也正是本文写作的最初动机。

  黑岩泪香⑧(1862-1920),本名黑岩周六,笔名香骨居士、泪香小史。泪香这个笔名多用于发表侦探小说,在报纸上发表评论等则常用自己的号古概、民铁以及黒岩大等。黑岩泪香少年时代就在学校里熟读汉籍,16岁进入大阪英语学校,此后英语成为他进行文学翻译的重要工具。考入庆应大学后,他开始向报纸投稿,关心政治,积极参加日本的自由民权运动。历任《绘入自由新闻》、《都新闻》主笔,在此期间,阅读了大量英文小说,并开始翻译创作。黑岩泪香很少逐字逐句地进行翻译,一般都是通读原文后,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再创作,在日本多被称为“翻案小说”。1892年,黑岩泪香创办了《万朝报》,提倡反对权力,希望通过新闻小说,实现向大众推广文学的愿望,同时在报纸上开设了英文栏目。当时,幸德秋水、田岗岭云等都成为该报的同人。《万朝报》由于黑岩泪香的连载“翻案小说”和以“毒舌”揭露上流社会黑暗面的报道⑨,得到了东京地区中下层读者的喜爱,同时也给黑岩泪香带来了“マムシの周六”(意即“蝮蛇周六”)的绰号。伴随着揭露报道和娱乐报道方针的推行,《万朝报》成为大众新闻的先驱,发行量也迅速增高,在1899年达到了95000份,一跃成为东京地区销量最大的报纸。黒岩泪香以该报为载体,先后发表了翻译国外作品的“翻案小说”和创作小说共计100多种,其中《探偵》、《无惨》、《有罪无罪》、《此曲者》、《暗黑星》、《妾之罪》等作品被译成中文。由于其作品中侦探小说数量众多,且多上乘之作,再加上对后来日本侦探小说创作的巨大影响,黑岩泪香因此被称为日本“探偵小説の元祖”(意即“侦探小说的鼻祖”)。

  关于《无惨》的中文译者“冷血”即陈景韩的生平研究,较早的有朱传誉著《报人·报史·报学》⑩中的《报界奇人陈景韩》一文,其中除了介绍冷血生平和一些掌故之外,还有他所作《二十年记者生涯之回顾》,是比较宝贵的资料。另外,郑逸梅著《艺坛百影》(11)中有《报坛耆宿陈冷血》。近年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应属李志梅的博士论文《报人作家陈景韩及其小说研究》(2005年华东师范大学博士论文),在资料相对缺乏的情况下,论文对陈冷血的生平做了尽可能翔实的记述。陈景韩(1878-1965),笔名冷、冷血、不冷、华生、无名、新中国之废物等,清末秀才,有过留学日本的经历,通晓日语。他曾经担任《大陆报》记者、《时报》和《申报》主笔,并与另一位著名小说作家包天笑合编《小说时报》,发表短评,针砭时弊。根据上文提到的李志梅的统计,他总共“翻译小说77种,自著小说44种”(12),是清末民初相当重要的翻译家和作家。他翻译的日文作品除了《无惨》,较著名的还有《白云塔》(即押川春浪的《银山王》)等。

  一、《无惨》创作背景

  1889年,东京筑地河岸海军原发生了一起命案,行凶者手段十分残忍。时任新闻主笔的黑岩泪香“人殺のありしことを作り設け之れに探偵の事項を附会して著作せし小説なり”(13)(以杀人事件为蓝本,附会以侦探事项,创作出一部小说),这部小说就是1890年2月发表于《万朝报》的《无惨》。这是一部原创侦探小说,由于其成书时间早,并具有明显的现代侦探小说特征,与以往在日本深受中国“公案小说”影响而形成的作品从形式到内容均存在非常大的差异,因而在日本侦探小说创作和研究界备受推崇。日本著名侦探小说作家江户川乱步在提到《无惨》一书时特别指出:

  日前某杂志的读者提问,有问题是日本最早的创作侦探小说是哪本书,我给该杂志的记者的回答是黑岩泪香的《无惨》。这本小说完全是泪香的创作,而明治二十二年,相当于1889年,柯南·道尔的处女作《血色的研究》发表于1887年,他的第一个短篇集《福尔摩斯的冒险》发表于1892年,也就是说,《无惨》比起福尔摩斯的短篇还要早三年。泪香发表《无惨》的时候年仅28岁。这是在写日本侦探小说史的时候不可或忘的重要事件。(14)

  《无惨》的篇幅不长,最初在日本发行的单行本为小32开本,前边有序言和两页插图,正文部分共计86页,其中包含了7页插图。标题为《新案の小説無惨》。故事的线索比较单纯,完全以时间轴组织,按照案件发生—侦探进行推理-真相大白的顺序展开。小说分为三部分,每部分有一个小标题,分别为上篇“疑团”,中篇“忖度”,下篇“冰释”。三部分的分量各不相同,上篇有38页,中篇也有33页,下篇只有短短的15页。上篇内容包括案件的发生,侦探谷间田关于案件的推断;中篇是侦探大鞆对上司荻泽汇报对于案件的推理分析;下篇是案件相关人阿绀对于事件真相的陈述,这一陈述也证明了侦探大鞆的判断。整本小说中的出场人物,只有谷间田、大鞆和荻泽三名侦探加上阿绀四个人,而另外四名相关者,包括凶手陈施宁(中译本改为秦施仁),被害者陈金起(中译本改为金起),阿绀的儿子陈宁儿(中译本改为秦馨儿)和阿绀的母亲,都只出现在前述四人的叙述中。整个故事的情节简单清楚,上、中、下三篇的场景都设置在警察局里,没有变化和移动,尽管也有少量出场人物的心理活动,但通篇都是以对话形式展开。这使得整部小说更像是一出室内情景剧。

  由冷血翻译的中文译作《三缕发》,收入《侦探谈三》一书,出版于光绪三十年即1904年,距离原作面世已有14年之久。晚清时期译自日本的通俗小说往往与原作出版时间相去不远,而冷血翻译《无惨》的情况有所不同,或许是因为日文原本在当时的侦探小说群中具有异样色彩,所以这本十多年前的旧作,仍然进入了冷血的视野。而基本忠实于原作的《侦探谈三·三缕发》在晚清时期翻译的日本侦探小说中,确实属于比较另类的存在。这本中文译作的正文共计76页,没有插图,日文版的前言也没有翻译,而是换成了照顾读者阅读快感的“读法”。译作结构没有改变,分为“上编 疑团”、“中编 推度”、“下编 冰释”,与原作比对,可以看出二者完全一致。每一编后都有冷血的批解,全书最后还有冷血所写的附录,提出若干“疑难”,与读者共同探讨。这本译作保存了原作所有的缜密推理,与同期翻译的其他侦探作品相比,重点完全放在对于案件的合理推断和对于未知情节的准确预测上,从根本上改变了当时侦探小说翻译中追求场面刺激与情节新奇的趣味,即使置于今天所能看到的现代推理小说中,也毫不逊色。

  二、原作与译作的现代性阐释

  正如前文所述,这部小说最核心的部分是根据犯罪现场证据和受害人尸体状态所作出的推理。上篇描述了发现尸体时的状况,特别着重提出了死者手中握有四根头发,其中一根为侦探谷间田所得,三根为侦探大鞆所得。谷间田根据死者周身多处受伤,推测死者为受群殴毙命;而群殴却不为人知觉,故进一步推断作案现场为支那人所开设的赌场;根据头部的洞穴伤,推测为女子头戴的头插(即钗子)所伤,并根据死者手中的头发长而卷曲,推测有支那妇女参与作案。依据这些推断,谷间田开始追寻阿绀的踪迹。中篇则叙述了侦探大鞆的看法,他推断的方式和结果都与谷间田不同。大鞆仔细研究了自己从犯罪现场带回的三根头发,根据头发顺逆的方向,确定三根头发中有两根是真头发,一根则是假发;又根据头发卷曲的形态,断定这三根头发来自支那人的辫子,因而凶手为支那人;同时他判断出凶手是用黑色染过了头发,并根据死者头部伤痕的形状断定,死者是从楼梯上滚落造成多处受伤,而头上的洞穴状伤痕是因为死者倒地,撞击在儿童玩的“独乐”(即陀螺)上形成的。据此,他断定了凶手的年龄和居住状况,并由此知道了凶手的姓名。下篇由当事人阿绀讲述了事件发生的过程,大鞆的推测得到证实,而谷间田的侦查也部分促成了案件最后的侦破。

  这部作品与当时翻译的其他侦探小说在趣味上有很大不同。晚清时期侦探小说的翻译,一般以情节起伏跌宕,侦探出生入死,细节诡异离奇,场面凶险恐怖取胜。而这部小说完全没有九死一生的侦探和奸狡诡谲的凶徒登场,场面没有任何转换,始终保持以读者为主视角的第三者观察。其冷静而科学的叙述很少带有感情色彩,不论在原作中还是在译作中,都显示出强烈的客观性,非常符合侦探小说创作的特点。这一点首先体现在对于场面的刻画和描写上。小说上篇一开始,作者就迅速进入到了情节的实质性阶段,展开了客观的叙述:

  世に無惨なる話しは数々あれど本年七月五日の朝築地字海軍原の傍らなる川中に投込ありし死骸ほど無惨なる有樣は稀なり書さえも身の毛逆立つ翌六日府下の各新聞紙皆左の如く記したり(15)(世界上凄惨之事多有,而如今年七月五日晨,筑地海军原旁河中所投死尸之惨状则稀见,形诸笔端汗毛倒竖。次日即六日,府下各报皆记载如左:)(16)

  ◎無惨の死骸 昨朝六時頃築地三丁目の川中にて発見したる年の頃三十四五嵗と見受けらる男の死骸は何者の所為にや総身に数多の創傷、数多の擦剥、数多の打傷あり背などは乱暴に殴打せし者と見え一面に膨揚り其間に切傷ありて傷口開き中より血に染みし肉の見ゆるさぇあるに頭部には一ケ所太き錐にて突きたるかと思わる深さ二寸余の穴あり其上槌の類にて強く殴打したりと見え頭は二ツに割け脳骨砕けて脳味噌散乱したる有樣実に目も当られぬ程なり医師の診断に由れば孰れも午前二三時頃に受けし傷なりと同人の着服は紺茶堅縞の単物にて職業も更に見込附かず且つ所持品等は一点もなし其筋の鑑定に拠れば殺害したる者が露見を防がんが為めに殊更奪ぃ隠したる者ならん故に何所の者が何の為めに斯く浅ましき死を遂げしや又殺害したる者は孰れの者か更に知る由なければ目下厳重に探偵中なり(17)(◎凄惨之死尸昨晨六时许,筑地三丁目河中发现三十四五岁男尸,周身多处为人所伤,多处擦剥伤,多处打伤,背后似为人残酷殴打肿胀。其间有切割伤,伤口张开,出血见肉。头部一处似为大铁锥突入之穴,深达两寸,伤处并似以木槌类强力击打,头分作两半,脑骨碎裂,脑浆四溢,其状惨不忍睹。据医师诊断,均为凌晨二三时受伤。身着绀茶坚缟单衣,职业不明,且所持物品一无所有,据鉴定当为杀人者为防暴露,特夺而藏者。故何处之人因何遭此横死不得而知,杀人者为谁更无由知之,当下正严密侦查中。)

  与此段相对应的冷血译文为:

  世间惨杀之事常有,即如今年七月初五早上,筑地海军原旁川中,有一死骸,见之令人毛骨悚栗。其明日,东京各新闻纸记其事如左:

  惨杀○昨朝六点钟时,在筑地三丁目(日地界名)川中发现一年在三十四五岁之男尸。尸体遍有鳞伤,有打伤、擦剥伤、切伤,无数伤口出血见肉。头部有一大穴,用大铁锥突入,穴深二寸余,头骨破,脑汁流出。由医师验得自上午二、三点钟时受伤致命。尸首身服绀茶缟布单衣,腰束博多带,余无别物,职业不明。凶手、苦主姓名尚未查出,目下正在严访。(18)

  仔细对照,可以发现两段描写的一些细微区别。原作中提到了背部受伤,强调头部伤口似乎为先用铁锥锥入,再以木槌敲打铁锥,导致头骨分裂为二,身无长物也被判断为杀人者劫夺;这些在译作中有的(例如头部伤情)被简化,有的(例如背部受伤肿胀和杀人者劫夺随身物品的推测等)则根本没有提及;译作中提到的“腰束博多带”则为原作所无,这一细节要到尸体招领时才出现。然而,尽管有多处细节差异,译作仍然抓住了尸体的几乎所有重要特征,特别是在后边推理过程中起主要作用的,例如,多处伤痕、头部有形如铁锥突入的两寸左右的深穴,等等。而且最重要的是,原作借助报刊所载描述尸体状态,冷血敏感地抓住了其中冷静而客观的叙事特征,简化了部分内容,通过一些细节的省略,以较原作更为简洁的叙述方式,完成了这部侦探小说的开篇。这样的做法非常符合黑岩泪香原作的风格。

  如果说上边一段文字还有“毛骨悚栗”、“惨杀”之类的字眼,略带感情色彩,原作后文中关于尸体认领的告示,其表述显然更加冷静,完全不含有任何非理性的要素。冷血在翻译的时候,再次体现出了对原作风格的接受和领悟:

  七月の炎天、腐敗り易き盛りと云ぃ殊に我国には仏国巴里府ル一、モルグに在る如き死骸陳列所の設けも無きゆ之何時までも此儘に捨置く可きに非ず、最寄区役所は取敢ぇず溺死漂着人と見做して仮に埋葬し新聞紙ヘ左の如く広告したり(19)(七月的暑天,尸体极易腐败。特别是在我国还没有设立法国巴黎Rue Morgue那样的尸体陈列所,因此更不可长久如此放置而不问。最近区役所暂按照溺水死亡浮尸,临时埋葬,报纸广告如左:)

  溺死人男年齢三十歳より四十歳の間当二十二年七月五日区内築地三丁目十五番地先川中ヘ漂着仮埋葬済○人相○顔面長き方○(20)口細き方眉黑き方目耳尋常左りの頬に黑痣一ツあり頭散髪身長五尺三寸位中肉○傷所数知れず其内大傷は眉間に一ケ所背に截割たる如き切傷二ケ所且肩より腰の辺りヘ掛け総体に打のめされし如く膨上れり左の手に三ケ所、首に一ケ所頭の真中に大傷其処此処に擦傷等数多あり、咽に攫み潰せし如き傷○衣類大名縞単物、二夕子唐桟羽織但紐附、紺博多帯、肉ツャツ、下帯、白足袋、駒下駄○持物更に無し○心当りの者は申出ず可し(21)(溺死人,男,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22年7月5日漂浮于筑地三丁目五番地旁河中,业已临时埋葬。○相貌:长脸,口小眉黑,耳目寻常,左颊有黑痣一,短发,身长五尺三寸左右,中等胖瘦。○伤处:不计其数,其中大伤口有眉间一处,背如截割伤两处,且自肩至腰全如打伤肿胀,左手伤三处,颈伤一处,头正中有重伤一处,擦伤多处,咽喉部有如抓烂伤。○衣服:大名缟单衫,二子唐栈纽扣羽织,红黑色博多带,内衬小衫,兜裆布,白足袋,驹下驮。○携带物品:无。○有知情者应报。)

  冷血的译文如下:

  其时正当炎夏,易致腐败,因即命令市役所(专管市中一切事者),依漂流死人例埋葬,东京新闻上明日又登有广告如左:溺死人一名,男身。年龄:约在三十岁至四十岁。时日:明治二十二年七月五日朝上。地方:市内筑地三丁目十五番地川中。人相:脸长方,口细,眉黑,耳目寻常,左颊有一黑痣,头发短,身长五尺三寸。伤痕:不计其数,其内大伤眉间一所,背上有截割切伤两所,自肩至腰部全如打伤,处处浮肿,左手有三所,头额有大伤一所,其余擦伤撞伤等处处多有。衣类:缟布单衣,外束博多(地名)带,内衬小衫,白袜,木屐。携带物:无。尸首已由本役所埋葬,如有本家亲戚人等知悉者,前来领取。(22)

  首先可以看到,与原作最大的几个不同之处在于,分别给“市役所”和“博多”加了小注,前者解释中国所没有的市役所的功能,后者为纯粹的地名注解,这也是翻译过程中译者自我身份意识的一种表现。另一处不同在于,原作中有“殊に我国には仏国巴里府ル一、モルグに在る如き死骸陳列所の設けも無きゆぇ何時までも此儘に捨置く可きに非ず”一段,以黑岩泪香翻译大量法国文学作品的背景,在提到“尸体陈列所”即停尸所这样颇为近代化的城市设施时,他很容易产生联想。这一联想表现在作品中,既有对于西方文明的向往之情,也有对于日本近代城市化功能尚不完备的遗憾。而这种向往和因国家差异所造成的遗憾心情,可能还不能为晚清的中国译者和读者所接受。“市役所”这个层面的近代化,冷血是注意到了,虽然他并未就此展开,不过,“专管市中一切事者”一句,其中所包含的言外之意应该多于“博多”之后所加的解释。生活在由“市役所”“专管市中一切事”的东京,黑岩泪香就注意到了法国巴黎的停尸所且心向往之;生活在晚清中国的冷血眼中的近代化,应该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类似这样由于近代化、都市化理解上的差异,导致冷血在翻译上与原作产生的小龃龉,在其他一些地方也有体现,可以在下文讨论,此处且不过多展开。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仅就推理所需要的细节而言,冷血对于原作相当忠实。日文原本中对尸体的情况分条罗列,冷血也接受了原作简单直观的叙述风格,所记载的伤痕和尸体特点基本与原文一致。原作的“衣類大名縞単物、二夕子唐桟羽織但紐附”,是对死者外衣服饰的具体说明;冷血翻译时,只保留了“衣服大名缟单衫”,省略了死者单衣外边穿的短衫,也省略了博多带的颜色。原文中“下帯”为日本人经常穿着的“兜裆布”,“足袋”是日本人穿木屐的时候穿的软鞋;在冷血的翻译中省略了前者,并把后者直接解释为“白袜”。以上部分内容的修改对于原作主线推理并没有构成影响,甚至可以说,经过冷血的修改,更突出了叙述的客观性,语气简洁连贯,原作的风格得到了充分彰显。

  其实,冷血在行文中,不仅是在场面描写上接受了原作冷静、客观的科学态度,对于原作最精心营构、同时也是最值得推崇的推理过程的翻译和接受,也是这篇译作的主要着力点。在原本初版所附的《凡例》中,黑岩泪香有这样一段自白:

  此一篇、文には艷もなく味も無し、趣向には波も無く風もなし、小説は美術なりとやら云はるる方々は一目視て唾捨てらる可し、自ら小説と云ふは嗚呼がまし、小説には非ず記事なり宜しく論理学者にでも校正を賴むべし爾すれば小説家の目には小説とは見ヘぬ者と見ヘたり、去ればとて之を論理家に見するも論理書とは見てくれまじ、論理書と云はば云ヘ、小説と思はば思ヘ、唯だ見る人の評に任ずるのみ、余は論理も知らず、小説も知らぎる男、其手になりし此篇にして小説家には論理書と見ヘ、論理家には小説と思はるる、望外の幸なり(23)(此一篇无文采无味道,无波澜亦无风浪,以小说即为美术之人视之,可为唾余:自觍颜称之为小说,实非小说,而为新闻记事。宜就正于逻辑学者若呈之于小说家视之,不认可为小说;呈之于逻辑家前,又不视之为逻辑书。称之为逻辑书亦可,称之为小说亦可,唯任读者评之。余既不知逻辑亦不知小说之人,手成此篇,若小说家视之为逻辑书,逻辑家视之为小说,即为望外之喜。)

  黑岩泪香虽然说自己对于“论理”(逻辑学)和小说创作都一窍不通,写出来的东西得不到小说家的认可,也不见宠于“论理”家(逻辑家),但却可以坦然“任人评说”。这段话说来既有几分自嘲,又有些许自得。透过字面,可以看出黑岩泪香对自己作品的特点有很清楚的认识。作为一种有意识的创作,他确实是主动放弃了波澜而取平淡,给一篇侦探作品加入了大量细致入微的推理过程。

  在动手翻译之前,冷血应该也注意到了这篇作品的特点。译作前边没有翻译原作的序言,而是加入了一段“读法”:

  读此篇时须思我国人在国外之情状;读此篇时须思我国人十四五年前在日本之权利;读此篇时须思日本人之人情风俗;读此篇时须思人生今世无论为何事,科学实不可少;读此篇时须思天下道理有一层更有一层,其深实无底;未读谷间田语须思我若遇此事如何,既读谷间田语须思谷间田此语如何,再读大鞆语,须思大鞆语如何;既读全篇又须思谷间田语大鞆语如何,我又当如何;如或不弃,再读我《疑难例》,又须思我疑难如何。(24)

  这段话提到了阅读这部作品的多种角度,“思我国人在国外之情状”、“思我国人十四五年前在日本之权利”、“思日本人之人情风俗”,这三点涉及小说特定的背景,尚可放过。而“思人生今世无论为何事,科学实不可少”,是对应了原作所谓“论理”的内容。至于“思天下道理有一层更有一层,其深实无底”一句,则已经超过了原作《凡例》所述,而指向小说行文中递进的推理。接下来“未读”时要“思我若遇此事如何”,“既读”之后还要问一句“我又当如何”,既包括了谜底未揭开之时的独立思索,也有在谜底揭开之后对推理过程的反思和归纳。可见,这本是冷血翻译这部作品的心理历程。据此,他给读者的建议也是:在阅读之前即设身处地利用书中已经给出的线索,从一个侦探的角度出发,对整个案件做出主视角的推理和判断。这一点完全符合现代侦探小说的阅读特征,同时,也是冷血从多个角度接受原作的起点。这一接受过程在接下来的翻译中逐渐得到深化,冷血也由此形成了晚清侦探小说译作中不多见的现代风格。

  三、译者的“中国式”接受

  为了提高读者对于案件推理的兴趣,冷血不仅在每篇后作了批解,而且在全书结尾处还添加了“附疑难例”,并在开篇的“读法”中就郑重其事地建议读者,“再读我《疑难例》,又须思我疑难如何”。关于这篇译者附加的《疑难例》,冷血有一段很有分寸的《译者记》加以说明:

  译者译此文迄,觉此文周密精细,无可驳击,然仍穷思力索,吹其毛、求其疵,不嫌武断,摘其一二,记其数于上,详其说于篇末,以助阅者余兴。(25)

  在这段文字中,冷血首先承认原作“周密精细,无可驳击”,又谦称自己是在“吹其毛、求其疵”,然而他毕竟还是“摘”到了“一二”疑点,说明他在建议读者以第一视角参与推理的同时,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并且通过“穷思力索”,发现了原作推理和判断的不足、甚至是谬误。猛一看,冷血似乎在与原作者“过不去”,实则冷血已经是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儿”,主动进入到原作缜密的推理世界之中。这一方面可以说是原作科学冷静的推理足具魅力,另一方面也要怪译者自己不守“本分”,不肯“放下身段”老老实实地翻译,自己本来也是读者,却更强调自己的评论者身份,游离于原作之外,“以助阅者余兴”。其实,这种状态在晚清翻译日本通俗小说的实践中屡见不鲜。而这种“着了道儿”似的对于原作推理世界的介入,也就是冷血作为译者对于原作进一步深入的接受过程;虽然采用了一种貌似互相背离的方式,却正是译者向原作者的创作动机接近的尝试与努力。按照黑岩泪香在《凡例》中所做的预设,读了冷血的“译者记”,可以认为,冷血既是“小说家”也是“逻辑家”,从原作中既读到了“小说”也读出了“逻辑”,这一结果恐怕恰恰就是黑岩泪香在创作过程中最为期待的。

  那么,冷血从黑岩泪香的小说中究竟“摘”到了什么样的“一二”瑕疵呢?译作三编后的内容和篇末的添笔很多,这里学一下冷血,试择其“一二”。

  小说中的侦探大鞆是潜心于英、法等国的侦探术,在警署内用显微镜观察,依靠推理等科学方法破案的青年现代侦探;而谷间田则是人到中年,有多年侦探经验,动辄外出奔波、大汗淋漓的“包打听”形象。大鞆的推断全对,而最后发现罪犯是“于出门时,适见一卖笔杂物之支那人”,靠了几分运气;谷间田推断全错,而因为“又思得一往事”,记起了自己在赌场见过阿绀,最后也查到了真凶。冷血在阅读原作的时候,显然对前者更为倾心。然而大鞆虽然判断出了杀人者为支那人,根据已有证据,却未能推断出死者也是支那人,这一点令冷血不解且不接受。在《疑难例》中,他即模仿原作的科学手法,跃跃欲试:

  大鞆、谷间田如是周到,如是精细,而竟不能推出被杀者亦是支那人,自是疏忽处。谷间田俗夫,固不足责;若大鞆乃所谓有学问思想者,今知论理学、物理学而不知人种学,其于侦探之道无乃未备。夫我支那人与日本人其相异之点,最粗者乃在发辫。虽曰同种同色,其发辫外定无相异乎?其体格异,其手足异,其五官之部位异,其目异,其口异,其颈骨异,其髭异,其皮肤颜色无一不异。何谓其体格异?日本人之胸骨大,支那人之背骨大(此但以商人比);日本人之腰围粗,支那人之腰围细。何谓其手足异?日本人之两肩上耸,支那人之两肩下垂;日本人之两腘内向,支那人之两腘外向。何谓五官之部位异?日本人五官之部位促,支那人五官之部位开。何谓其目异?日本人之眼梢短,支那人之眼梢长。何谓其颈骨异?日本人之颈骨粗而短,支那人之颈骨细而长。何谓其髭异?日本人之髭早生(年十五六而即生),支那人之髭迟生(年二十五、六而始生)。何谓皮肤颜色无一不异?日本人之肤糙,支那人之肤黏;日本人之色黄,支那人之色稍白;日本人之面不泽,支那人之面少血;日本人之皮厚,支那人之皮薄;日本人之肤燥,支那人之肤湿。凡此种种,皆日本人与支那人显然相异而人所共见者也,况其为侦探,宜必有其更精者、更微者。而乃对其尸而不求知,反求之于尸手中之发,毋乃太远!(26)

  在以上引文中,冷血直言两位侦探不能推断出死者是支那人,“自是疏忽处”。谷间田是靠经验和跑腿的旧式侦探,可以排除在这场高级别的推理游戏之外;而大鞆未能根据尸体即作出死者为支那人的判断,冷血谓之“于侦探之道无乃未备”,言下颇多遗憾。既责备其“今知论理学、物理学而不知人种学”,自己不禁攘臂而起,从“人种学”的角度,作出了一番推断。其推断的根据,今天看来未必尽符科学而多似是而非,其中的经验之谈更一如被冷血称为“俗夫”的谷间田,然而,整段推论以排比句式侃侃道来,溢于言表的急切和兴奋之状,尽显出其对于作品的沉迷,并从这场智力较量中得到了十足的享受。而对于原作以这样一种方式接受,恐怕也只有“看得懂”又能“想得到”的人才能做到。

  原作中大鞆和谷间田的探案方法不同,大鞆推断正确,缉获真凶正在情理之中;谷间田却能从错开始,以错就错,最终却获得了与大鞆同样的结果。冷血对于其中偶然性的思索和扩展,也是《疑难例》中的一个看点:

  夫不得其本意而适中者,谓之缴幸。大鞆之评谷间田曰:“君之侦探此事,所谓偶中,假令阿绀之发非拳缩则必不能探得。”我亦将此言反评大鞆曰:君之侦探此事,亦所谓偶中,假令尸手无三缕发,则亦必不能探得。夫尸手之有三缕发亦与阿绀之拳发仝,非于情理上必有之事也。(27)

  谷间田从一根卷曲的长发联想到阿绀,是他最后找出真相的重要一步,而事实上这根长发并非来自阿绀,完全是错打错着,难怪大鞆评之为偶然。但从错误的出发点竟然能够达到正确的结果,这种驱使着“偶然性”的神秘感,正是附着在老侦探谷间田对于城市舞台的了解和记忆,而城市舞台才是侦探小说适合生存的土壤。冷血所找出的偶然是“尸手之有三缕发”,虽然其确实“非于情理上必有之事”,然而让尸体手中握有杀人者的头发,是原作全篇构思的基础,作为侦探小说,在作品中为读者提供足够参与判断的证据乃是应有之义。况且,“三缕发”这一情况与现代司法中的“痕迹学”若合符节,而据此为罪犯“画像”,也是现代刑事侦查中常用的手段。头发作为一种元素,出现在侦探小说中,本身就带有科学的、现代的色彩。黑岩泪香从头发入手,绝非偶然。冷血在承认谷间田破案的“偶然性”的同时,扩展了“偶然性”的概念,试图把侦探小说中必要的“证据提供”环节也归入偶然。如果这种经过扩展的“偶然性”成立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出现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偶然”证据的完美作案现场。这些恐怕是冷血翻译《无惨》和写作《疑难例》的时候所没有想到的。

  小结

  黑岩泪香的《无惨》,作为日本首次现代侦探小说的创作活动,在日本的侦探文学史上无疑值得大书一笔,然而,当时的日本读者似乎并未注意这本书之于侦探文学的重要意义。江户川乱步在提到《无惨》在当时日本的接受状况时,除了强调其意义,也着重指出:

  我现在重提《无惨》为日本侦探小说史不可或忘的一笔,也包括另一个含义,如此先驱的作品,居然没有受到日本读书界的支持,这一事实是非常遗憾的。如果《无惨》能够受到十二分的欢迎,泪香一定会继续从事创作侦探小说的工作,如此逐渐有优秀作品诞生,我们可能会得到日本的柯南·道尔或是弗里曼。(没有得到日本读书界支持,导致了)泪香的创作侦探小说生涯一篇而绝,转而翻译Fortuné du Boisgobey和Emile Gaboriau所创作的、不重视推理逻辑而置重点于怪异和恐怖的作品,这甚至可以认为是日本侦探小说史上的一个耻辱。(28)

  这段议论固然有其正确的地方,然而,不能忽视的一点是,现代意义上的侦探小说,往往需要建立在经济发展、城市化完善、现代警察制度初步形成的基础上。而以明治时期的日本以及晚清时期的中国状况而言,这些条件都还不充分,因此,江户川乱步所说“耻辱”未免过甚其辞。他提到的两位西方作家,虽然在逻辑推理上有欠缺,却恰恰是适应时代的产物,黑岩泪香翻译Fortuné du Boisgobey所做的《铁假面》一书,以《死美人》为题,在日本出版,读者不少。江户川乱步自己也曾经以这本书为蓝本,进行过再创作,题目也叫做《死美人》。这固然可以想象为江户川乱步对于黑岩泪香的致敬,或许也能解释为是由于原作的文学价值使然。

  城市文明的状况制约了现代侦探小说的出现和发展,日本如此,中国也是一样。在中文译作中,冷血对于“偶然性”的把握和扩展趋向,也符合当时中国城市文明欠发达这一实际情况。如果在翻译创作过程中,勉强消弭侦探小说中所具有的基本偶然,侦探小说终将走进死胡同。试想,如果创造出一个不留痕迹、十全十美的罪犯,那么,破案的方法只能是在他作案的时候把他当场抓获。果真如此的话,探案故事可能只好重新回到堂下小百姓击鼓鸣冤、堂上大老爷明镜高悬的清官加侠客模式了。

  黑岩泪香原创的现代侦探小说在明治时期的日本昙花一现,也是受到了当时日本整个社会环境的影响,读者不买账,作者徒劳无益。或许小部分吸收了西方文明的日本先进知识分子如黑岩泪香等人,得以高屋建瓴,“超前”地创作并欣赏了《无惨》们,然而,坚持走这种“曲高和寡”的路线,肯定也是举步维艰。而黑岩泪香们对于城市文明的理解和认识,恐怕也未必足以坚定他们原创现代侦探小说的信心。现在看来,冷血之译作《侦探谈三》,虽然在翻译的过程中有对于原作“现代性”的不确信甚至是质疑,也可以从译作中窥见晚清时期现代意义的新型侦探推理过程与轻证据重情节的传统侦探的冲突——这一冲突也一如新式科学侦探大鞆与旧式包打听谷间田并存于一部作品那样,同时存在于这部新式侦探小说的翻译中——然而,在翻译源的选择上,冷血无疑是独具慧眼的,因为中国现代创作侦探小说的真正兴起,要比冷血的翻译晚了差不多20年。另一方面,黑岩泪香之创作《无惨》,与其说是城市文明发展到了这个阶段,不如说是他个人对于城市文明的接受在作品中的反映,更像是一个个案的“萌芽”,其创作思想的“灵光一现”,有创新,是尝试,也可说颇为偶然。不过,这种偶然也正是现代文学史中独具魅力之处。



  注释:

  ①黄泽新、宋安娜:《侦探小说学》,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第5页。

  ②陈平原:《中国现代小说的起点》,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4页。

  ③中国老少年(吴趼人):《〈中国侦探案〉弁言》,转引自陈平原、夏晓虹编:《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94页。

  ④阿英:《晚清小说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186页。

  ⑤任翔:《文学的另一道风景——侦探小说史论》,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年版,第90页。

  ⑥参见陈平原:《中国现代小说的起点》,第43页。

  ⑦黒岩泪香:《無惨·序》(1889年10月),《新案の小説無惨》,日本东京:铃木金辅,1890年。该段序言为梅迺家かほる所写,原文为“日本探偵小説の嚆矢とは此無惨を云ぅなり”,其中“無惨”一词即日文原作的书名。

  ⑧关于黒岩泪香的介绍,参见伊藤秀雄《黒岩淚香探偵小説の元祖》,日本东京:三一书房,1988年。

  ⑨黒岩泪香在《万朝报》上执笔连载《弊風一斑蓄妾の実例》,暴露日本当时一些名人婚外恋的情况,特别是将当事人的真名、住址和职业也都如实刊登,受到读者的追捧。

  ⑩朱传誉:《报人·报史·报学》,台湾“商务印书馆”,1967年版。

  (11)郑逸梅:《艺坛百影》,中州书画社,1982年版。

  (12)李志梅:《报人作家陈景韩及其小说研究》,2005年华东师范大学博士论文,第22页。

  (13)黒岩泪香:《無惨·序》(1889年10月),《新案の小説 無惨》。

  (14)原文为“先日ある雑誌の読者質問に、日本最初の創作探偵小説は何かとぃうのがあつて、私は記者から訊ねられた時、黒岩涙香の『無惨』と答えておぃた(中略)この小説は全く涙香の創作らしぃが、明治二十二年とぃえば、一八八九年に当り、ドイルの処女作『緋色の研究』が一八八七年、第一短編集『ホ一ムズの冒険』が一八九二年だから、ホ一ムズ短編よりも三年早く、(中略)涙香は『無惨』を発表したのは数え年二十八嵗であった。これは日本探偵小説史を書くものの忘れてはならない重要事項である”。见《涙香の創作『無惨』にっぃて》,原载于《新探偵小説》1947年7月号。译文由笔者翻译。

  (15)黒岩泪香:《新案の小説 無惨》,第1页。

  (16)文中凡出现在日文原作后括号里的内容,均为本文作者所译。下同。

  (17)黒岩泪香:《新案の小説 無惨》,第1页。

  (18)冷血译著:《侦探谈三》,开明书店,1904年,第1页。

  (19)黒岩泪香:《新案の小説 無惨》,第3页。

  (20)“人相”后的两处“○”应为误植。

  (21)黒岩泪香:《新案の小説 無惨》,第4页。

  (22)冷血译著:《侦探谈三》,第2页。

  (23)黒岩泪香:《無惨·凡例》,《新案の小説 無惨》。

  (24)冷血译著:《侦探谈三·读法》,《侦探谈三》。

  (25)冷血译著:《侦探谈三》附《疑难例》。

  (26)冷血译著:《侦探谈三》附《疑难(一)》,第79页。

  (27)冷血译著:《侦探谈三》附《疑难(二)》,第82页。

  (28)原文为“私は今し方この事は日本探偵小説史の書くものの忘れてはならなぃ重要事項だと言ったが、それにはこうぃう先駆的作品を日本の読書界が支持し得なかったとぃう遺憾な事実も含ませてぃたのである。若し『無惨』が十二分の歓迎を受けたらなば、涙香は恐らくもっと創作探偵小説を書き読けたに違ぃなぃ。そして段々優れた作を書き、日本のドイルなりフリ一マンになり得たかも知れなぃ。それをただ一度で终わらせ、論理ではなくて怪奇と恐怖に重点をおぃたボアコべイやがホリ才一の翻訳ばかりをさせる結果となつたことは、日本探偵小説史上の一っの恥辱とさぇ言ぃ得る”。见《涙香の創作『無惨』にっぃて》,原载《新探偵小説》1947年7月号。译文由笔者翻译。

  

责任编辑:张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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