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副书记老赵退休以后，便回到山村与老伴一起生活。开始，他还经常与老伴一同下菜园锄草浇水，一同到溪边洗衣、洗菜。但过不了几天，老赵的神情就变了，一个人要么站在窗前望着山边的竹林抽闷烟，要么在屋内心神不宁地长吁短叹，稍不顺心就冲着老伴发火。
女儿知道后，傍晚，抽空回到家。女儿说:“爸，县计生委要我去地区学习三个月，您帮我去接送六六上幼儿园，上、下午没有事还可以到我的办公室去看看报，晚上照应六六睡觉。”
“吃饭怎么办?我只知道下面条。”老赵有笑容了，慢慢地说。
“我都安排好了，吃包伙，在乡政府隔壁的789饭店。”
“哪一天去?”
“今天就去，明早我去县报到，车在路口等。妈呢?”
老赵来劲了，立即从椅子上起身，健步走到大门口，朝菜园地里大声喊:“老太婆，老太婆，快烧晚饭!”
第二天，老赵和外孙女六六开始吃包伙。
一天，艳阳高照。中午11点半，老赵就双手反剪着，像以往出去办事一样，慢悠悠地向乡中心小学幼儿班走去。放学了，老赵就携着六六来到789饭店。一进门，胖墩墩的老板娘照例指着西南边窗下的一张小方桌嚷着:“六六外公，请这里坐。”刚坐下，老板就端来饭菜。老赵正准备招呼六六吃饭的时候，东面包厢内传来麻将声，一圆脑袋从包厢门里探出，叫着老板娘上酒上菜，说，书记、乡长马上就到。这时店门口来了四人，一进门带头的惊愕了一下，然后定定神，趋步走向小方桌前，低头喊着:“赵书记，您在这里就餐?”
“噢，是夏书记，我带外孙女吃包伙。请问夏书记，这饭店叫‘789’是何意?”
“嘿嘿，嘿嘿，这个我也不大了解，也许是乡下生意人乱取的名?”
老赵无言，只顾吃饭。夏书记羞涩地转身走进包厢，稍后又退出，边走边说:“赵书记，你慢慢吃!”接着其他七八个人也陆续离开包厢出了“789”。
这时“789”开始热闹起来:开山采石的，烧砖烧瓦的农民工，上街买东西的山里人，中小学老师，还有从山外来山里选购木材、山货的生意人，都来买菜吃饭。老板端菜端饭，老板娘收钱记账。
突然，老板娘从账桌边站起，急忙走进东面包厢一看，然后退出嚷着:“奇怪，乡政府包的一桌，怎么人全跑了?”
又过了几天，老赵随着六六向“789”走来。刚拐过山嘴，见饭店门口几个人手里拿着烟正往包里放。这时老赵见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就喊着:“王局长，你
也来这里就餐?”
“赵书记，您好啊，林区防火形势严峻，我们来检查一下。”这是县林业局长。
说着都进了饭店，老赵仍旧坐在西南边小方桌前。王局长脑袋灵，见势就用手捏捏一个长个子的肩膀大声说:“李站长，不进包厢，就在饭厅里吃吧，不上酒，吃工作餐，四菜一汤，大家坐。”李站长是乡森林工作站站长，听上司局长这么一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又一天，多云，太阳忽隐忽现。老赵又随着六六按时来到“789”饭店吃包伙。吃好中饭，老赵掏烟打火，面对窗外慢慢地吸着:中心小学大门口横幅高挂，上书“热烈欢迎县教委普九检查团来我乡检查指导工作!”
这时，老板与老板娘轻声地议论起来:“县教委普九检查团来检查，怎么不见有人来订菜?”
“哼，你真是一个大草包，人家昨天就在大川饭店里订了六桌，等你知道，天早黑了!”说着用食指在老板额头一捣，脸色灰白地走开了。
这一天赶上了阴天，老赵与外孙女刚吃好晚饭，老板就踱到小方桌前:“赵书记，我们小本经营，吃不了亏，你们包伙吃了十天，我分文不取，分文不取。”老板娘脸上似笑非笑，接着又说:“从明天起，我小店不包了，请另处就餐!”说完立即转身朝店门外走去。
老赵无言以对，起身从口袋里掏出150元，放在小方桌上，用筷子压着，轻轻地说:“六六，走!”然后又反剪着双手，随着外甥女慢悠悠地出了“7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