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1905-2003年11月19日),三十年代著名小说家,其创作曾被呼之为“新感觉派”,作家也被归入与刘呐鸥、穆时英并列的“海派”。但确实地说,他当时的作品称为“心理分析小说”更为恰当,代表作包括以都市为背景的《梅雨之夕》及以历史为背景的《将军底头》等。他曾评价自己的小说“把心理分析、意识流、蒙太奇等各种新兴的创作方法,纳入了现实主义的创作轨道”,由此对中国小说发展作出了贡献,是有道理的。
《梅雨之夕》是施蛰存的代表作之一。它记叙了一个梅雨天的薄暮时分,一位下班回家的男子在途中邂逅一位少女,并且伴送这位陌路相逢的少女回家过程中的一段心灵历程。
初读这篇文章,首先的感觉是这篇文章的文笔非常舒展,格调也很清新。就像养育施蛰存的那方水土,江南文字的流畅和秀美来得那么温婉,已经到了“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地步。江南是鸳鸯蝴蝶,就如同梅雨季节下的那牛毛小雨,密密而斜斜,绵绵而潇潇,似烟似雾,似幻似梦,我们雾里看花,却总也撩不开那层神秘的纱,害得心里痒痒。那凄迷的烟雨长廊,那愁怅的水乡小镇,那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让我们不禁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打破这梦一样的美丽,这样的美丽有着如此多人工的痕迹,但却与江南的山水这般浑然一体,这里的美丽有着那么多脆弱的理由,但却在人们的呵护下一日比一日更加诱人。那位满腹浪漫情怀无处释放的男主人公恐怕也是如此吧。滑出“壳”,送素不相识的少女回家,浮想联翩,待到雨停,一切都像是梦一样恍惚迷离,然后回到现实,继续着既定的人生。人生总是被既定,是偶然,还是宿命?是生活所限,现实所困?心总是在现实与幻想的矛盾中流离。脚把心带到远方,心又把脚带回故园。人这一生走来走去,其实只绕着这一颗心。
其实在阅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一度曾十分讨厌这位男子,就一个女性的角度看,他似乎不太负责任。不过,当我读完全文之后,静静地想象,在那样一个梅雨暮色的天气,那样一个凄迷灰暗的色调,突然出现了那样一个温雅美丽的少女,那么一个精致易碎的梦境。又有几个人能够拒绝这种美丽?
也许,这就是江南。
众所周知,施蛰存是“新感觉派”的代表作家,同这个三十年代初兴起的流派的其他作家一样,他的心理分析小说也深受弗洛伊德的影响很深。我初略的查找了关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这种学说大致可分为三个板块,即本能论、人格结构论和心理解剖学说。本体能认为,人性的根本就是由生物能转换而来的心理能的发泄与反发泄;一切用于人格做功的能量都出自本能。人体结构论是关于本能的能量的投注和转移的理论。这一理论把人格分为三个部分:“本我”、“自我”、“超我”。
如果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来分析《梅雨之夕》中那位男子的意识和心理。我们会很清晰的发现,作品注重描写主人公的潜意识,尤其注重揭示人物的人格中的“本我”与“自我”的冲突。当男子看到从电车里面走下来的少女时,作者的文笔触及了男子的潜意识。男子把这位少女当作“美的对象”,主人公的这一心理活动并不排除“本能”的暗中促动,亲近是无意识的,是在潜意识的推动下产生的;而在欣赏少女时;男子不由自主地想到家中翘首以待的妻子,还寻找晚回家的借口,这一系列心理活动则又展示了主人公的人格深处的“自我”与“本我”的交涉:“我”要发泄本能,“本我”要遵循”快乐原则”,而“自我”则既对“本我”进行规范和抑制,又掩饰“本我”的越轨冲动。但最终雨还是停了,这场故事也就该结束了。
不过仅仅凭此就说施蛰存完全继承了弗洛伊德的学说是不对的,看到一篇施蛰存的报道,当记者问到《梅雨之夕》时,施蛰存说自己也把中国传统的儒家规范融入了文章,那就是:“发乎情,止乎礼”。人的性爱要求是要受到道德观念的制约的。这种中西文化的融合,使得这篇小说既较好地体现了弗洛伊德的学说,又不违背中国人的生活逻辑,具有积极的意义。
另外一点不得不提的是,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对意识流的完美运用。这篇文章几乎完全是这名年轻男子的意识流的描写。施蛰存大量的运用了自由联想和内心独白的方法,实现了时空大幅度的跳跃。从下意识接近少女,用雨伞为她遮雨,送她回家,途中怕被熟人看见,以及误认为是失散多年的女友,甚至是由于自责仿佛看见妻子嫉妒的眼光,最后为雨停而感到惋惜,回到家向妻子隐瞒了这次偶遇。把回忆与印象、想象与幻觉、梦想与现实,全部糅合在一起。施蛰存正是通过这种近乎是紊乱的思绪,表现了一种孤独感,以及强烈的精神压力。
正是这些细腻温柔的描写,加上心理学、意识流的运用,使得这篇文章变得轻盈而丰富,成为一篇令读者称道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