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
——信乐团《死了都要爱》
和李洋在候车厅告别，看着他一个人拖着两只大箱子在人群中渐渐变小的孤独背影，我突然感到失落和懊悔。从北京到他的老家，16个小时的火车、8 个小时的汽车外加1个多小时的山路。如果我能陪在他身边，那么，李洋如此漫长孤寂的回家路程就会热闹开心许多。而且，他那从未见过我的年迈父母和两个弟弟，也会因为我的光临，过上一个无比幸福而骄傲的新年。
2008年北京的冬天，出乎意料的温暖和晴朗。我一个人穿过嘈杂阴暗的火车站地下通道，想起我和李洋大学毕业后，两个人手牵手地来到北京时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四年光阴飞驰而去。这四年来，我和李洋在北京过得很快乐也很坚定，我一直视李洋是值得携手终生的人，期望着他能早日许我一场盛大的婚礼。但在繁华纷扰的北京，贫穷的有情人要终成眷属，真的难于上青天。
一个人回到出租屋，没有了李洋的房间显得空荡而冷清。李洋回家几乎带走了我们所有的钱，因为这是他来北京四年来第一次回老家，家里需要他的钱置办年货，弟弟们也等着他的钱交来年学费。这是一个那么疼爱我，却迟迟不能许给我一场体面婚礼的男人，这是一个我非常不舍，却又不知道能否下嫁为妻的男人。
李洋一路上给我发着短信报着平安，辗转两天两夜终于到了他老家。到家后他给我打电话，没说两句就开始抱怨：父母没有看到未来儿媳来很是失望，因为我曾答应过李洋跟他一起回家的，家里因此专门修了一个可以冲水的卫生间，妈妈给我纳了新布鞋，床单被子全换了新的。因为受到父母谴责，李洋将一股脑的怨气都洒到我身上。我们隔着几千里的电话吵了起来，我不跟你回家还不是为了省点钱支援你家里，要是你不那么穷我早就跟你回家了!
这一次争吵我们上纲上线到了“家庭贫穷”上，越吵越激烈，说到最后我气愤地甩出一句“分手算了”，可恶的李洋说“分就分!”就挂了电话。四年多来，我们常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分手，但隔几天就和好如初。可是这一次却好像不那么简单，接连三天李洋没有给我短信电话，看着我们狭小而简陋的家，想着我们遥遥无期的婚姻，我开始觉得，也许选择和李洋分手，才是对我们两个人都公平现实的选择。
正月初三晚上，终于收到李洋的短信：“丫丫，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放你走。我现在连安稳都不能给你，就更别说给你幸福的未来了。回北京后我重新找房子住，以后有什么困难随叫随到。”短信发来时，我正在吃李洋给我炒的麻辣牛肉，他放了太多辣椒，呛得我涕泪横流。我回短信：“我不分!要分手也该我提出来。”他不回，打他手机，他也不接。
分就分。
公司只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李洋应该在正月初五从家里出发。看来他这次真铁了心要跟我分手，一连三天都不跟我发短信报平安。我像个疯子一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披头散发大吃大喝。估计李洋快到北京了，我开始整理属于他的东西：一套西服两条牛仔裤、一床棉被、两双球鞋和一箱子书，这就是这个男人在北京的全部家当。想想，这样一个男人主动放弃我，说不定是放了我一条生路。
正月初七晚上，依然没接到李洋的电话。他回家前说要带腊香肠给我吃，我了解他，尽管我们分手了他也定会为我送来香肠。忍不住发短信给他：“你的东西整理好了，过来取。”没有回音。打手机给他，关机。他老家没安电话，我联系不上李洋了。莫名其妙地我感到恐慌和不安，李洋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他如此决绝地要跟我分手，莫非他得了不治之症?我开始胡思乱想，感到了后悔，为什么年前不跟他一起回去呢?为什么他说分手时，我不死皮赖脸地不干呢?
第二天早上9点，打电话到李洋的公司，他的同事说李洋没有上班。我的心突然疼痛不已，好像一片片地撕裂开去。上班时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输入李洋所在的家乡地名。1月30日的一则特大交通事故的新闻刺痛了我的眼睛：“一列由某地开往恩施市的双层巴士翻下悬崖，造成16人死16人重伤”……1月 30日，正月初五，李洋离开家来北京的日子……
我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号啕大哭，我感到26年来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和绝望。李洋这么久没跟我联系，他一定就在那趟车上。16人死16人重伤，我的李洋在哪一组的16人中间呢?同事们忙着打114，从省城刊登新闻的报纸开始，再到李洋所在的县城殡仪馆。我像个疯子一样抢着同事的话筒。老天有眼，死亡名单里没有李洋的名字……
受伤的16人大多都昏迷不醒，医院提供不了伤者姓名和伤情。我要去李洋的家乡，整整4年了，我知道他和他的家人都那么期望我能去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心的朋友马上给我定好了机票，这个朋友在前天还跟我说：“跟李洋分了也好，以你的条件可以找个有钱的男人。”可现在她却说：“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李洋啊，无论他怎样了你都要陪着他啊。”
回家收拾行装，脚伸进高筒靴时，突然觉得鞋底有什么东西硌着了。抽出脚，将靴子倒过来，一沓用红丝线扎着的钱，整整3000块，中间夹着字条： “老婆，这是我的年终奖金，奖给你做压岁钱!去逛街买身好看的衣服吧。爱你的穷老公。”李洋回家前要给我多留点钱，但我坚持只要了500块，尽管心有不满，但我希望他回家能体面些。这个家伙，居然给我留下了如此丰厚的压岁钱……
一天一夜的旅程，我终于到达了李洋所在的家乡县城。安静而狭小的城市，被青绿高耸的大山紧紧包围，这个城市看起来一点都不繁华，但是它显得那么清新朴实，就像我深爱的男子李洋一样……
到了医院，我都忘了问李洋在几号房间，只是问了车祸伤者住在哪里就冲上楼去。第一个病房有7个人，浑身都裹着白布只露出双眼。“李洋在哪里?”我喊了两遍后有人说：“没有这个人。”我的心开始往下沉。第二个病房，依然没有李洋的身影。难道，他就是医治无效的那一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