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达娃的时间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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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岩

【内容提要】本文从分析扎西达娃小说中的时间叙事入手,一方面利用热奈特的叙事理论分析了造成文本独特的美学效果的原因,另一方面在指出这种分析方法不足的情况下,提出了介于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之外的时间经验这一概念,具体分析了扎西达娃小说中独特的时间经验,同时在总结小说中时间问题的变迁中来分析其小说的得与失。<?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

【关键词】叙事/时间经验/碎片化

 

时间问题在小说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扎西达娃的小说中的时间一方面延续了现代小说中对时间问题的格外关注,把时间作为一种叙事手段来扩展小说的广度和深度;另一方面,作为一名藏族作家,他把藏族的时间观引入到小说中,使得小说中的时间意识完全迥异于内地作家的作品,带给读者的是一种全新的阅读体验。笔者认为,扎西达娃小说的独特文本效果和其小说中的时间处理是分不开的。扎西达娃自己也多次提到他对时间问题的重视,在叙事作品中“从不讲明时间和空间”[1]。扎西达娃在2006年做客东方网和网民谈话中谈到自己最近的一部小说时说到:“(《桅杆顶上的堕落者》)这部小说搁了好些年,前些年主要是我还没找到如何在作品中解决时间和空间的技术问题,简单地说,我想把主人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或者说是前世、现世和来世)都放在一个现实的平面的时空里,要让这状态显得浑然一体不留痕迹是个难题,处理不好会弄巧成拙。或者显得矫情和卖弄。现在我想我可以解决了。”

一、时间与叙事技巧

小说的写作在进入现代以来发生的一个巨大转变就是对线性时间的一种否定。作者通过把时间的流逝截成碎片,让时间在每个碎片中停滞下来,时间在表面上的演进仅仅是不变的各个碎片的不同组合而已。这些碎片的拼接消除了时间的纵深感,产生一种平面化的、类似于静态的现在时间。这样通过对时间的否定,故事被置于时间之外,否定了传统小说的原本确定性,使其具有一种非现实性。这种手法带来的美学效果是当小说中单线式的时间被截成了多层重叠的复线时间,这些复线时间在文本中被不断放大,加强了文本的厚度和广度的心理效果,大大开拓了读者的期待视野。因此,在对现代小说的分析中,时间问题往往成为解读一部作品的关键。热奈特在分析普鲁斯特小说中的时间的时候,把小说中的时间分为两种:被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和叙事时间。前者也可以称之为“被讲述的时间”“、故事时间”,指的是文本中故事本身所经历的时间。这个时间是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状态,可以是真实的历史,也可以是虚构的,但都有其自然发展的顺序——发生、发展、结束以及时间的长度。叙事时间,广义上既可以指讲述故事所用的时间,又可以指作者对故事加工改造构成的文本秩序、时间状态。狭义上专指后者。叙述时间带有写作者较强的主观性,可以和故事时间相重合,也可以和故事时间相背离,二者之间不协调的形式被称之为叙述时间交错。在虚构叙事作品中,时间的塑形,特别是通过讲述时间和被讲述时间的关系结构能够产生出特定的审美效果。

在时间交错的意义指导下,被纳入叙述时间中的故事时间可以被压缩,也可以被拉长。时间在叙事的框架中呈现出多重的散射状态,由停顿、闪前、闪回组成的时间线索因为被分割、被扭曲而呈现出不同的时间魅力。《风马之耀》这篇小说的时间的同一性被完全打破,作者任意的组合不同的时间点和时间段落,使得小说呈现出强烈而又刺激的新鲜感。故事在作者的讲述下时间被重新塑形。小说的时间顺序完全打破了读者的阅读习惯。小说中没有时间切换的明显标志,从一个事件到另一个事件之间作者不仅没有说明,而且有意的利用相似性进行迷惑性的过渡。作者在时间转换中常用的一种方法是预序和闪回。索朗仁增和乌金都在临死前回想起小时候父亲之间的一场战斗。“索朗仁增用手托着一边脸颊,闭上眼,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父辈充满辛酸和传奇的卖艺生涯……”[2](P99),索朗仁增的这段闪回为下文乌金的闪回部分做了铺垫,乌金的闪回则是以预序的方式出现:“那一声枪响注定了乌金长大成为一条汉子之后踏上了流浪的征途。承担起将一个远古悲壮的英雄神话在辽阔的西藏高原无限延续下去的神圣使命。凭这一把刀尖上凝结着祖先幽灵的钢刀向这个开辟了旅游路线的现代社会进行孤独无缘坚韧的挑战,在美妙而悠扬的枪声里他看见父亲手中的步枪落下去了。……”相对于全篇紧张错乱的节奏来说,这段开始于闪回前的预序把小说从错乱的时间中凝固到一个点上,时间不再是历时性的扩张,而是被无限的放慢,甚至定格:乌金的人生在这一瞬间已经被注定。围绕小说中乌金不停地寻找和复仇这种紧张的叙事节奏来说,这一刻不仅放慢了叙事的节奏,而且延长了整个故事的时间。

时间在这篇小说中充当了故事情节中某个环节的关键性因素,也即是时间被作为叙事的一种技巧或隐或显的处在叙事中,造成小说叙述的张力,并且调节着叙事节奏的急缓。如《风马之耀》作为一个复仇的冒险故事,作者对叙事时间的这种塑形更能表现出一种节奏的紧张感。“很清楚,不连贯结构适合危险和冒险时间,更连贯的线性结构适合以成长和变化为主体的教育小说;而被跳跃、提前和回顾打乱中断的年代顺序,总之一个蓄意多维的塑形,更适合一个被剥夺了一切飞跃能力和内聚力的时间景象。”[3](P139)

二、叙事与时间经验

这种因为两种时间的不协调带来的文本美学效果一直是现代小说在时间问题孜孜不倦的追求,热奈特的理论也确实为分析小说的时间问题提供了一个较成熟的分析模式,但这种把时间两分的方法不免有过于机械抽象之嫌。依照热奈特的理论很多时候没有办法解读所有作品中的时间问题。扎西达娃小说中很多小说除了像《风马之耀》一样把时间作为一种叙事的技巧外,还有一部分的时间叙事则超出这种叙事技巧的藩篱。如在《世纪之邀》讲述的是城市青年桑杰放飞一只画着黑眼睛的风筝,断了线的风筝向远方的山峰后面飘坠而去。他本是应朋友加央班丹之邀,去参加婚礼。他凭着本能的方位感匆匆赶路,却不知为何显然是逆了时空行进,一路从城市走到了荒原,一直走进一个已经消逝时空里的古老村庄。在这个村庄,人们都在等待被流放的贵族桑堆·加央班丹少爷,在这里,时间飞速前进,他和等待的人们都在迅速衰老。终于等到了那位流放少爷即现任大学讲师的扎西班丹,但扎西班丹却在流放到此的路上,时间却不停倒流,他一路上不断缩小,从青年到少年直小到婴儿胎儿状。到了村庄时,他已经成为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随后,一个唯一没有变老的女子把他接纳到子宫里。而经历一个白昼就已成为白胡子老头的桑杰代人受过,作为少爷替身被关进狭小囚室。透过窗口抬眼望去,他那只断了线的黑眼睛风筝飘落而下。

故事时间开始于桑杰放飞的一只风筝,结束于风筝的落下。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作者又设定了两条神奇的时间线索,一条是桑杰按照“顺时针时序”加速衰老,另一条是扎西班丹则是按照“逆时针的方向”加速变小。在叙事的过程中,作者把两个人的时间进行交错。在这里已经不是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的不协调了,而是故事时间自身的交错带来的一种神奇的时间观。两人互相见证了对方的初生和衰老,并且作为替换,得到了两者之间的同一性。在这里,只有相交的这一天,时间才是有意义的,这种相交是某种冥冥中神秘的力量支配着的。这种错乱下使一切出生和死亡都成为假象,而时间在此也失去了线性存在的意义,被幻化成一种对时间的体验。

保尔·利科提出了时间的三重分法,即是把文本的时间分为:讲述时间、被讲述时间以及讲述所花时间与被讲述时间的合取/析取所投射的时间虚构经验。相比热奈特的两分法,保尔·利科着重提出的第三点,即是在处理前两者时间的处理方式所折射出来的时间经验,把叙事时间从对文本的研究引入了对更深层时间的关注。他认为热奈特“没有分清第二和第三层面”[3](P131)。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分析扎西达娃的小说会得到一个信息,时间问题之所以在扎西达娃小说中成为一个凸显的问题,是因为他有相当一部分小说属于后者。如《西藏,隐秘岁月》、《系在皮绳结上的魂》、《丧钟为谁而鸣》等。这些作品中的时间问题往往通过故事、主题连接了藏民族的文化、宗教以及其背后独特的时间经验。

在《西藏,隐秘岁月》中,扎西达娃讲述了三代次仁吉姆的故事。作者有意以编年史的形式用时间标识为每一章节拟了标题:“1910-1927”“1929-1950”“1953-1985”。这段时间是真实可信的,在故事中也不时穿插西藏历史中的史实。作者没有把时间分成零碎的时间展开,而是以第一代次仁吉姆的一生作为贯穿小说的主线。在这种历史时间中,他用次仁吉姆的出生和死亡象征整个藏民族的历史。属于次仁吉姆的每一段历史也是整个藏民族的历史一样,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整个民族史的一部分,每一个人的生老病死都只是这串佛珠上的一颗珠子。个体的心灵和集体时间是统一的,这是个人与历史的融合。廓康的历史就是整个西藏的历史,在廓康尽管每一代次仁吉姆各不相同,但总是在生生不息。就如同一年一样,新的循环继续开始,在这其中似乎只有神才是永恒的。扎西达娃把这种建立在一个民族的思维模式上的沉重的历史感通过虚构叙事表达出来。每一代次仁吉姆都是时间长河中的一分子,她们在青藏高原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坦然接受环境给予她们的命运,尽管每一个次仁吉姆终将离开,但也获得了一种永恒的存在,她们既是构成人生循环图的一部分,也归依于永恒存在和无限的时间里。“某个共同体或阶级、某个个人所属的宗姓和家族,都曾经把个人的生命和个人的时间纳入共同体的时间系列,当共同体和共同体的统一时间、连续性的时间或循环往复的时间,取消了个人时间的有限性和真实性时,它也替个人承担了个人无力承担的死亡。当时,它同时也带走了个人的个体性,独立性和独特性。”[4](P234),次仁吉姆的个体死亡,或者说个体时间的中止并不代表民族集体时间的中止,相反,扎西达娃在这里赋予了次仁吉姆永恒的生命,也是对整个藏民族世世代代生存不息的民族内涵的一种探索。

三、时间的意义

许多评论者在评论扎西达娃小说时,用得最多评价的是“魔幻”。这种魔幻体现在荒诞不经的小说的情节故事中。仔细分析会发现,扎西达娃小说的荒诞不经往往需要通过时间这个载体来实现。这种时间是一种神奇的时间,在噶隆雪山沟壑纵横的莲花生掌纹地带,所有的时间表针都会逆转;桑杰与嘉央班丹在同一空间内,一个加速变老,一个加速缩小;在《骚动的香巴拉》中,会念经的喇嘛山羊,原来是六道轮回中转世的喇嘛等等。这种时间的神奇也正是藏族民独特的思考方式和时间体验。

在世人眼里,西藏这块古老的大地上几千年来都在被一种神秘的色彩包裹着。这在很大程度上和宗教是分不开的,藏民族是个全民信教的民族。在佛教没有传入之前,原始苯教把早期的神话、巫术融合在一起,成为藏民族最早的宗教形式。佛教传入之后,以藏传佛教为核心的宗教引导着藏民族的精神生活。藏传佛教相比汉地佛教来说,既吸收了原始苯教万物有灵的思想,又吸取了印度教中的神秘主义色彩,而密宗这一独特的佛教宗派更是给藏传佛教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宗教作为一种观念,一种意识,它决定和影响着藏民族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同时也就构成了他们独特的心理素质和民族感情。可以说被宗教和神话包裹着的社会是一种前现代的社会形式,人们的思维遵循的是一种神话式的思维模式。即使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他们都还保留着先民们在探索宇宙万物时的思维,这种思维不是一种二元对立的逻辑,而是追求直觉的、理性的、非理性的、立体的、多维度的思维方式,运用这种思维方式就不再把世界看做一个简单的由物质组成的客体,而是在生与死的感受中、在岁月与人生的博弈中去体会时间。列维·斯特劳斯在分析神话时曾经指出,神话一方面是指那些很久以前的或者是无时间的事件;另一方面也是指时间发生的模式,在神话的时间里,事件的描述是一种不受时间限制的叙述。因为它本身既表达了过去也表达了现在和未来。这也就不难理解扎西达娃在小说叙事时间上的幻化了,除了利用闪前、闪回打破读者的阅读习惯,同时也把宗教和神话融入小说中,为小说中的神奇时间建立了叙事的基础,在这种神奇时间中,时间可以跨越过去和未来。

在这种思维的支配下,藏族对时间的体悟是独特的,首先,在对待时间上,不同于线性的时间观,藏传佛教承认意志的主观性,认为意志可以对自然的时间进行整合和调整,过去、现在、未来可以共时的存在。在密宗的大圆满传统中,强调的是一种不限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放松状态,通过内心的自省去参悟时间的流逝。从而完成对三时超越后的一个维度:第四时,即是一种无时之时。这一刻将不再有“前”、“后”的区别。时间不是单向度的存在,而是以各种形式交融在一起。

受宗教的影响,轮回观念深刻地影响到了藏民族理解世界的方式。作为藏传佛教最重要的哲学体系的组成部分之一,轮回的观念使得藏民族对生命和时间的理解主要围绕着生命与过去、未来的因果关系,因此,其时间观也是一种贯通过去、现在和未来为一体的时间意识。藏传佛教信奉释迦牟尼的“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的佛教教义,认为世界万物的变化是循环往复的,认识是虚无的,人类在生时所处的苦境是由于前世自身行为造成的“,贪”“嗔”“痴”等意念和行为造成了精神上的困惑与烦恼,以此为因,以致生生死死轮回不息。可以说藏族传统的时间状态是以一种神话式的时间的状态出现的。在这种时间状态中,轮回以时间循环状态出现。从叙事的角度来分析这种存在于原初的神话和宗教中的循环时间形成了小说的一种结构方式,并且内化于小说的主题当中。就如同《西藏,隐秘岁月》中几代女人都被叫做次仁吉姆一样。

四、对扎西达娃小说得与失的一点思考

以扎西达娃为代表的西藏新小说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文坛掀起了一股强劲的西藏风潮。但随着90年代的到来,新小说渐渐落下了帷幕。对此评论界的分析也众说纷纭。如果从扎西达娃小说内部的文本的机制切入的话,笔者认为,时间作为其小说一个重要主题。其小说的落幕可以说“成也时间,败也时间”。

从时间的整体性到时间的碎片化成为整个20世纪以来的人们对时间体验的一种变迁。而文学也经历了从史诗性小说到话语式小说的转变。新的小说带来的是一种形式的革新,故事的消失,从本质意义上来说也就宣告了按照讲故事方式遵循的历时性叙事的解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时态的时间片段的描述。叙事开始从对外部的关注向内转,叙事不再代表集体,而是个人的感受。从叙事本身来说,叙事技巧压倒了主题和内容。另一方面“,时间”成为现代小说的一个重要母题。把时间作为小说内容来讲述。时间的碎片化带来的是感觉上的碎片化“,瞬间”被无限放大、停滞。历史连续性和时间的连续性被打破了,由于记忆和传统的消失,个人的时间连续体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状态。这一点无论是普鲁斯特、博尔赫斯还是我国20世纪80年代中期受现代小说影响至深的先锋小说作家的作品都可以看出来。现代小说着重描述的是一种日常性和日常生活的细节,并将其无限放大,换句话说,现代小说描述的时间是“当下”这时候,历史感从某种意义上是隐匿的,甚至是消失的。过分注重技巧的冒险所带来的新鲜感是短暂的,仅靠叙事技巧来编织小说的叙事往往满足不了读者的好奇心,而挖掘叙事中的意义机制则是最为重要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用时间的幻化去追求一种无时性的创作机制,这种时间经验在普鲁斯特、乔伊斯的时代是适合工业革命后,西方社会对时间的独特体验,但未必是适合于藏民族对时间的一种体验。扎西达娃在小说技巧的探索上超越了以往的藏族作家,尤其是他对来自西方尤其是拉美文学的这种小说技巧的大胆吸收和利用,使之成为西藏新小说的领军人物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我们在考察这场由小说技巧在时间上的革命的同时,不得不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小说的技巧性走向了极端,小说的文学性又何在?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沿着这场小说革命的道路,小说写作进入的一种越来越窄的境地。在扎西达娃的小说中也有同样的反映,在写出了《西藏,隐秘岁月》、《系在皮绳结上的魂》之后,他的另外一些小说如《悬岩之光》、《野猫走过漫漫岁月》、《泛音》等,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技巧革命给读者带来了新鲜感,甚至进入了形式主义的怪圈。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保尔·利科指出虚构叙事“最大的难题在于既保持实际经验的虚构性,又反对把它紧紧缩减为叙述技巧。”这种见解在三十多年前无疑是精辟的。

 

【参考文献】

[1]扎西达娃.扎西达娃=魔幻现实主义?[J].雪域文化,1990(冬季号).

[2]扎西达娃.西藏,隐秘岁月(小说集)[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

[3]保尔·利科著,王文融译.虚构叙事中时间的塑形[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4]耿占春.叙事美学——探索一种百科全书式的小说[M].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2.

(西藏民族学院人文学院陕西咸阳712082

 

(转自:《西藏民族学院学报》第31卷第1期)

 

(责任编辑:张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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