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赋韵作诗是梁陈文人雅聚的主要创作方式。赋韵作诗有限韵分赋与分韵分赋作诗者,限韵分赋作诗多是限韵不限字,有相对自由发挥的空间;分韵分赋作诗则根据参与者的多少规定韵数,限韵又限字,依次作诗,程序要求严苛。这种“群相切磋”的作诗方式极大地活跃了梁陈时期的诗歌创作,客观上促使诗人讲究形式美,在善于藻饰、工于写景等方面下工夫,促进了梁陈诗歌的格律化进程。
关键词:韵诗;创作;诗歌;赋作诗;中华书局;限韵;赋韵作诗;诗题;韵脚;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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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赋韵作诗是梁陈文人雅聚的主要创作方式。赋韵作诗有限韵分赋与分韵分赋作诗者,限韵分赋作诗多是限韵不限字,有相对自由发挥的空间;分韵分赋作诗则根据参与者的多少规定韵数,限韵又限字,依次作诗,程序要求严苛。这种“群相切磋”的作诗方式极大地活跃了梁陈时期的诗歌创作,客观上促使诗人讲究形式美,在善于藻饰、工于写景等方面下工夫,促进了梁陈诗歌的格律化进程。 【关 键 词】梁陈/赋韵/限韵/南朝文学 【作者简介】毛振华,浙江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中国语言文化学院 梁陈文学集团喜尚游宴,赋韵作诗是其主要活动方式。赋韵作诗有一定的规范和程式,要求作诗者在限定韵脚或韵数的前提下创作诗歌,这种文学创作形式成为文人雅聚、切磋诗艺、提高技巧的活动方式,满足了他们的文化和娱乐需求。 一、文人雅聚与赋韵作诗 魏晋以来,文人雅聚同题共作之风始盛,客观事物是他们吟咏的主要对象。曹道衡、沈玉成先生《南北朝文学史》认为:“在宴集时分题或同题咏物也是常事……诗题本身就明白显示了诗的性质”[1](p.122)。“分题”是指诗人们分别探得题目以赋诗,严羽《沧浪诗话·诗体》曰:“古人分题,或各赋一物,如云送某人分题得某物也,或曰探题”[2](p.692)。如谢脁《同咏乐器·琴》(王融咏琵琶、沈约咏篪)、谢脁《同咏坐上玩器·乌皮隐几》(沈约咏竹槟榔盘)、谢脁《同咏坐上所见一物·席》(柳恽咏席、王融咏幔、虞炎咏帘)等均是“分题”咏物之作,显现了他们的审美旨趣与价值取向。 梁陈赋韵诗在宫苑游宴、君臣相对等场合下唱和完成,同题作诗时,时间相对集中、题材相对单一或比较相似,这使得作者在有限的时间内,必须依照事先限定的韵脚或韵数,选用特定的篇制进行创作。《南史·谢微传》记载称:“时魏中山王元略还北,梁武帝饯于武德殿,赋诗三十韵,限三刻成。微二刻便就,文甚美,帝再览焉”[3](p.530)。梁武帝爱悦文义,聚敛文士以附庸风雅,常常游宴分韵赋诗。《南史·曹景宗传》曰:“景宗振旅凯入,帝于华光殿宴饮连句,令左仆射沈约赋韵。景宗不得韵,意色不平,啓求赋诗。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诗。’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诏令约赋韵。时韵已尽,唯余竞病二字。景宗便操笔,斯须而成,其辞曰:‘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叹不已”[3](p.1356)。这是梁武帝于华光殿宴饮时,沈约把规定的一些字分给若干人做韵脚的作诗方法,是典型的文人雅聚赋韵活动。 以陈后主为中心的文学群体多有文会雅聚之事。《陈书·后主纪》史臣曰:“后主昔在储宫,早标令德,及南面继业,实允天人之望矣。至于礼乐刑政,咸遵故典,加以深弘六艺,广辟四门,是以待诏之徒,争趋金马,稽古之秀,云集石渠”[4](p.120)。其文学群体的成员众多,《陈书·姚察传》曰:“补东宫学士。于时济阳江总、吴国顾野王、陆琼、从弟瑜、河南褚玠、北地傅縡等,皆以才学之美,晨夕娱侍”[4](p.349)。此外,其文学群体成员还有陈暄、虞世基等。诗人们聚集在一起,“或玩新花,时观落叶,既听春鸟,又聆秋雁,未尝不促膝举觞,连情发藻,且代琢磨,间以嘲谑,俱怡耳目,并留情致”[5](p.3423),创作了大量赋韵诗作。洪迈《容斋续笔》卷第五“作诗先赋韵”曰:“予家有《陈后主文集》十卷,载王师献捷,贺乐文思,预席群僚,各赋一字,仍成韵……如此者凡数十篇”[6](pp.182-183)。 梁陈文人赋韵作诗,是在游宴欢愉的情况下进行的文学活动,文学群体的言情自娱,对赋韵之诗的创作风格具有重要影响。阮忠先生认为:“他们的诗在尽可能地以欢乐的场景展示娱情的一面,其群体性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当时社会的一种生活潮流”[7](p.347)。从梁陈诗人诗题中的“立春光风俱美泛舟玄圃”、“玄圃宣猷嘉辰禊酌”、“七夕宴宣猷堂”、“七夕宴重咏牛女”、“七夕宴乐修殿”、“七夕宴玄圃”、“上巳玄圃宣猷堂禊饮”、“祓禊泛舟玄圃”“上巳宴丽晖殿”等,可以看出,其诗歌创作多与节庆宴乐相关,集体性、欢娱性特征非常显著。比如,《上巳玄圃宣猷堂禊饮同共八韵诗》曰: 绮殿三春晚,玉烛四时平。藤交近浦暗,花照远林明。百戏阶庭满,八音弦调清。莺喧杂管韵,钟响带风生。山高云气积,水急溜杯轻。簪缨今盛此,俊本多名。带才尽壮思,文采发雕英。乐是西园日,欢兹南馆情[8](p.2515)。 禊饮即是上巳祓禊时的宴饮。《后汉书·礼仪志上》则记载:“是月上巳,官民皆絜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为大絜。絜者,言阳气布畅,万物讫出,始絜之矣”[9](pp.3110-3111)。祓禊中伴随着许多文娱活动,诗作中“簪缨今盛此,俊本多名。带才尽壮思,文采发雕英。乐是西园日,欢兹南馆情”,即是指此。 《祓禊泛舟春日玄圃各赋七韵诗》所谓:“置酒来英雅,嘉贤良所钦”[8](p.2516),《五言画堂良夜履长在节歌管赋诗筵命酒十韵成篇》有云:“复殿可以娱,于兹多延纳”[8](p.2519),《上巳玄圃宣猷嘉辰禊酌各赋六韵以次成篇诗》:“既悦弦筒畅,复欢文酒和”[8](p.2516),则多是他们宴乐生活的真实写照;《上巳宴丽晖殿各赋一字十韵诗》:“文学且迾筵,罗绮令陈后”[8](p.2515)等,则尽显其文学群体游宴欢娱之美。文人雅聚赋咏作诗,成为他们自娱以及娱人的生活方式,这种赋韵作诗的集体性诗艺竞赛,成为他们主要的创作方式,深刻体现了“诗可以群”的诗学观念。
内容摘要:赋韵作诗是梁陈文人雅聚的主要创作方式。赋韵作诗有限韵分赋与分韵分赋作诗者,限韵分赋作诗多是限韵不限字,有相对自由发挥的空间;分韵分赋作诗则根据参与者的多少规定韵数,限韵又限字,依次作诗,程序要求严苛。这种“群相切磋”的作诗方式极大地活跃了梁陈时期的诗歌创作,客观上促使诗人讲究形式美,在善于藻饰、工于写景等方面下工夫,促进了梁陈诗歌的格律化进程。
关键词:韵诗;创作;诗歌;赋作诗;中华书局;限韵;赋韵作诗;诗题;韵脚;赋诗 作者简介: 二、赋韵诗作的体裁样式 赋韵作诗有限韵分赋作诗与分韵分赋作诗之别,限韵分赋作诗多是限韵不限字,有相对自由的发挥空间;分韵分赋作诗者多是限韵又限字,依次作诗,程序严明,要求严格。梁朝时,限韵分赋作诗者较多。《梁书·王规传》曰:“高祖于文德殿饯广州刺史元景隆,诏群臣赋诗,同用五十韵,规援笔立奏,其文又美”[10](p.582)。《梁书·褚翔传》曰:“中大通五年,高祖宴群臣乐游苑,别诏翔与王训为二十韵诗,限三刻成”[10](p.586)。《南史·到彦之传》曰:“御幸华光殿,诏洽及沆、萧琛、任昉侍宴,赋二十韵诗,以洽辞为工,赐绢二十匹”[3](p.677)。萧纲、庾肩吾、徐防等联句所作《八关斋夜赋四城门更作四首》是比较典型的限韵分赋作诗。其诗曰: [第一赋韵东城门病]伏枕爱危光,痾缠生易折。无因雪岸草,虑反邙山穴。(徐防)消渴腠肠腑,疼蹇婴肢节。如何促龄内,忧苦无暂缺。(孔焘) [南城门老]虚蕉诚易犯,危藤复将啮。一随柯巳微,当年信长诀。(诸葛嵦)已同白驹去,复类红花热。妍容一旦罢,孤灯行自设。(君) [西城门死]绥心虽殊用,灭景宁优劣。一随业风尽,终归虚妄设。(王台卿)五阴诚为假,六趣宁有截。零落竟同归,忧思空相结。(李镜远) [北城门沙门]俗幻生影空,忧绕心尘曀。于兹排四缠,去矣求三涅。(殿下)下学辈留心,方从窈冥别。已悲境相空,复作泡云灭[9](pp.2005-2008)。 此外,尚有“第二赋韵东城门病”、“第三赋韵东城门病”、“第四赋韵东城门病”,这是一组比较典型的应制联句限韵之作,联句者分别以“东城门病”、“南城门老”、“西城门死”、“北城门沙门”为主题,在限定了韵脚的前提下,用同一韵部的字轮流作诗,限韵不限字,每韵4首,共32首。他们以佛学观点表达对老、病、死、空等的生命体验,各具特色。 此外,庾肩吾《暮游山水应令赋得碛字诗》、吴均《共赋韵咏庭中桐诗》、王僧孺《在王晋安酒席数韵诗》、萧纲《九日赋韵诗》等,也是比较典型的限韵分赋作诗。 分韵分赋作诗,在陈代较为普遍。俞樾《茶香室丛钞·四钞》卷十三曰:“所谓赋韵者,非诗赋之赋,乃赋予之赋。《汉书·元帝纪》‘赋货种食’,注‘给与也’。《翼奉传》‘赋医药’,注‘分给之’。赋韵者,谓以韵字分给众人也”[11](p.1679),也即把规定的一些字分配给每人作韵脚。宋程大昌《考古编》卷七“古诗分韵”条曰:“梁天监中,曹景宗立功还,武帝宴华光殿,联句令沈约赋韵,独景宗不预,固启求赋,诗韵已尽,惟余‘竞’、‘病’二字。景宗操笔而成,所谓‘归来笳鼓竞’者是也。初读此,了未晓赋韵韵尽为何等格法,偶阅《陈后主集》,见其序宣猷堂宴集五言曰:‘披钩赋诗,逐韵多少,次第而用,座有江总、陆瑜、孔范等三人。’后主韵得迮格白赫易夕掷斥拆措字,其诗用韵与所得韵次前后正同,曾不搀乱一字,乃知其说,是先书韵为钩,坐客均探,各据所得,循序赋之,正后世次韵格也”[12](pp.46-47)。这里的赋韵作诗,不仅要按照规定的韵脚,而且还须按所探得韵脚的次序作诗,既限韵又限字,要求极为严苛。 分韵分赋作诗的真实情景,从陈后主诗中略可探知。洪迈《容斋续笔》卷五“作诗先赋韵”有文曰:“予家有《陈后主文集》十卷,载王师献捷,贺乐文思,预席群僚,各赋一字,仍成韵,上得‘盛、病、柄、令、横、映、复、并、镜、庆’十字,宴宣猷堂,得‘迮、格、白、赫、易、夕、掷、斥、坼、哑’十字,幸舍人省得‘日、谧、一、瑟、毕、讫、橘、质、帙、实’十字。如此者凡数十篇。今人无此格也”[6](pp.182-183)。俞樾《茶香室丛钞·四钞》卷十三“古人分韵法”条曰:“即陈后主集考之,颇得古人分韵之法……如云《献岁立春泛舟元圃各赋六韵》,则所赋者有六字,各人以所赋韵作六韵诗一首也。如云《上巳元圃宣猷堂禊饮同共八韵》,则所赋八字在坐同之,人人以此八字作八韵诗一首也。……各赋六韵较严,六韵外不得更溢一字,然犹一人有一人之韵也。同共八韵,则人人用此八字,竟如今之次韵诗矣”[11](p.1680)。这种作诗的方式,根据参与者的多少,规定韵数,很适合即席性竞技创作。比如,《五言画堂良夜履长在节歌管赋诗列筵命酒十韵成篇》曰: 季冬初阳始,寒气尚萧飒。原叶或委低,岫云时吐合。雕树乍疏回,远峰自重沓。云兴四山霾,风动万籁答。肃肃凝霜下,峨峨层冰合。复殿可以娱,于兹多延纳。迢迢百尺观,杳杳三休閤。前后训导屏,左右文卫匝。进退簪缨移,纵横壮思杂。幸矣天地泰,当无范雎拉[8](p.2519)。 诗题下注曰:“得沓、合、答、杂、纳、飒、匝、欱、拉、閤。”其诗歌也是完全按照规定好的韵脚进行创作。启功先生对上述“赋韵”、“韵钩”、“探钩”、“披钩”、“次韵”等概念有详细解释。他认为,“赋韵”之“赋”是分配之义,“赋”的方法大致是“由赋韵的人从韵书某一韵部里挑选若干字,来供分配”;“韵钩”的“钩”字即是“阄”字,“即是小纸卷、小纸团”,上面写着一个韵字,“‘探钩’即是‘抓阄’,‘披钩’即是展开纸阄”,次韵“即是把抓得某些韵字按抓得的先后次序来作押韵的韵脚字”[13](p.272)。 陈后主文学群体的游宴赋诗兴盛,使文士们得有互通声气、切磋文义的机会,分韵分赋成为这一时期赋韵作诗的主要体式。比如,《立春日泛舟玄圃各赋一字六韵成篇》诗题下曰:“座有张式、陆琼、顾野王、谢伸、褚玠、王縘、傅縡、陆瑜、姚察等九人上”[8](p.2514)。《献岁立春光风俱美泛舟玄圃各赋六韵诗》诗题下曰:“座有张式、陆琼、顾野王、殷谋、陆琢、岑之敬等六人上”[8](p.2514)。《上巳玄圃宣猷嘉辰禊酌各赋六韵以次成篇诗》诗题下曰:“座有张式、陆琼、顾野王、陆琢、岑之敬等五人上”[8](p.2516)。《七夕宴宣猷堂各赋一韵咏五物自足为十并牛女一首五韵物次第用得帐屏风案唾壶履》诗题下曰:“座有陆琼、傅纬、陆瑜、姚察等四人”[8](p.2516。《七夕宴重咏牛女各为五韵诗》诗题下曰:“座有刘肒、安远侯方华、张式、陆琼、顾野王、褚玠、谢伸、周燮、傅纬、陆瑜、柳庄、王瑳等十三人上”[8](p.2517)。《同管记陆琛七夕五韵诗》、《同管记陆瑜七夕四韵诗》二诗,诗题下并曰:“陆瑜、王琼等二人上和”[8](p.2517)。《七夕宴乐修殿各赋六韵》诗题下曰:“座有张式、陆琼、褚玠、王琼、傅纬、陆瑜、姚察七人上”[8](p.2518)。《七夕宴玄圃各赋五韵诗》诗题下曰:“座有顾野王、陆琢、姚察等四人上”[8](p.2518)。《初伏七夕已觉微凉既引应徐且命燕赵清风朗月以望七襄之驾置酒陈乐各赋四韵之篇》诗题下曰:“座有张式、陆琼、顾野王、傅纬、陆玠等五人上”[8](p.2519)。陈后主“宾礼诸公,唯寄情于文酒”[4](p.119),以上诸文士“皆以才学之美,晨夕娱侍”[4](p.349),为分韵分赋作诗创造了良好的生态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