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屈原/楚辞/传播/包山简/上博简/阜阳简
【作者简介】廖群(1959- ),女,山东济南人,文学博士,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先秦两汉文学与文化研究 屈原的身世经历及其作品的创作背景、楚辞作品中一些关键词语的训释、楚辞的流传过程以及楚辞的影响,是屈原及楚辞研究中的重心和难点。这组论文从不同角度,分别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有益探索,提出了一些有建设意义的新认识和新见解,对推进屈原及楚辞作品研究,以及楚辞的传播及影响研究,有重要意义。李炳海教授的《屈原贬谪汉北与楚辞相关名物典故的解读》一文通过对《天问》《招魂》《卜居》《渔父》中几个关键句子和词语考释,提出了一些充满新意的见解。论文认为,屈原从郢都前往汉北,经过了春秋时吴楚交战的战场,以及令尹子文所属若敖氏家族覆灭的地方,因此,屈原在写《天问》时,在末章提到了吴军入郢和子文名彰的问题。作者还认为,《招魂》乱辞与《天问》末章同属纪实型叙事,其中的庐江位于今湖北襄阳、宜城之间,这里曾经是楚君的猎场。《招魂》乱辞中的屈原扮演的是观猎者的角色,表达的是恋郢情结。《卜居》中的郑詹尹是郑国贵族的后裔,是以卜筮为隐居谋生手段的贤人。《卜居》和《渔父》是以屈原贬谪汉北为背景写作的。这些观点对于我们认识屈原放流汉北的创作情况有参考价值。
廖群教授的《从“行吟泽畔”到“世传楚辞”:屈辞初始传播考索》一文探讨了楚辞最早的流传情况,提出屈原“行吟泽畔”可以看作是屈原作品最早吟诵并传播的途径。又认为贾谊“侧闻屈原”、司马迁录《渔父》《怀沙》可证江湘一带有屈原作品流传,《哀时命》、阜阳《离骚》《涉江》残简、《楚辞释文》篇序、刘安作《离骚传》等,可证汉前期吴、淮南都曾是屈原作品传播的重镇。这篇论文把屈原作品的传播提前到屈原“行吟”的过程,并清楚地梳理了汉代屈原作品流传的主要地域以及《楚辞》成集问题,这些观点丰富了我们对于屈原作品传播情况的认识。
高长山教授《音乐的文学表述:从楚辞到汉赋的递变》一文对宋玉的《笛赋》进行了细致分析,认为骚体赋作品《笛赋》应该是战国时代的作品,这篇作品对汉代有关乐类赋有重大影响。《笛赋》的作者问题学术界有不同看法,这篇论文虽然没有讨论《笛赋》的作者归属问题,但是,认为《笛赋》作于战国,并通过对《笛赋》内容的仔细分析,寻绎《笛赋》对汉代乐类赋的影响,对于我们认识《笛赋》的价值以及汉代乐类赋文学的演变,同样具有参考价值。 (特约主持人:方铭)
内容摘要:由汉初贾谊“侧闻屈原”及《吊屈原赋》、司马迁《屈原贾生列传》所录《渔父》《怀沙》,可证屈原自沉的江湘一带确有屈辞流传,并形成不同于宋玉所传楚宫廷本的传本。由吴宾客严夫子的《哀时命》、阜阳《离骚》《涉江》残简、《楚辞释文》篇序、淮南王刘安作《离骚传》等,可证吴王、淮南王所居之楚故地、故都曾是西汉前期传播屈辞的重镇,并直接导致了“世传《楚辞》”。屈原的身世经历及其作品的创作背景、楚辞作品中一些关键词语的训释、楚辞的流传过程以及楚辞的影响,是屈原及楚辞研究中的重心和难点。又认为贾谊“侧闻屈原”、司马迁录《渔父》《怀沙》可证江湘一带有屈原作品流传,《哀时命》、阜阳《离骚》《涉江》残简、《楚辞释文》篇序、刘安作《离骚传》等,可证汉前期吴、淮南都曾是屈原作品传播的重镇。
关键词:屈原;楚辞;离骚;渔父;贾谊;传播;列传;怀沙;创作;王逸 作者简介:一 屈原“行吟泽畔”补证
关于屈原骚辞作品最初是以什么方式“发表”,笔者曾撰写《行吟泽畔:屈辞传播方式考索》一文[1]89-97,由考察《渔父》真伪入手,以《渔父》称“屈原至于江滨,披发行吟泽畔”为据,提出屈原的《离骚》乃至《九歌》都有可能首先是由屈原本人在流放途中吟诵“发表”而为听众所闻,并在当地流传开来的。
对此,尚须做些补充论证。
其一,关于《渔父》是否屈原本人所作,有学者由其结尾而提出质疑。《楚辞·渔父》在描述了屈原与渔父的对话之后,以渔父的离去作结: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对此,熊任望撰文指出,“莞尔而笑,鼓}世而去”是一种对对方表示轻蔑的表情和动作,所唱《沧浪歌》,也是对屈原坚贞自守的一种否定,而且,作品写渔父唱着歌离开,不再理会屈原,显然是以强调不屑与屈原攀谈下去来加深对渔父的肯定。因此,就屈原的创作而言,熊文将《卜居》和《渔父》分别视之,肯定前者而否定后者。[2]应该说,这个怀疑是有道理的,缀上这样的结尾,这篇《渔父》确实更像是庄子之流的文章,《庄子·杂篇》中的《渔父》恰恰是以这种笔法调侃孔子的。
不过,《渔父》除见于《楚辞》外,还见于司马迁的《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其中据《渔父》所述的屈原“行吟泽畔”一段,刚好没有这个结尾: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乃作《怀沙》之赋。其辞曰:
……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渔父》极可能有两个版本,对此,汤炳正在《释“温蠖”:兼论先秦汉初屈赋传本中两个不同的体系》一文中给予了详尽考论。汤文指出,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曾引录屈赋的《怀沙》、《渔父》两篇。把这两篇跟传世的王逸《楚辞章句》本相比较,其中异文异句极多。这些异文异句,有的虽然可用音近而转或形近而误来解释,但不少字句,显系来自两个不同体系的传本,而不是由于后世辗转传写所致。例如《楚辞·渔父》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作“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很显然,“尘埃”之作“温蠖”,绝不是由于音近或形似所造成的歧义。这里只能归之于传本来源的不同[3]110。所论甚是。司马迁是在“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后写出了《屈原贾生列传》,并援用、记述到了《渔父》《怀沙》和贾谊所作《吊屈原赋》,贾谊所闻所见及司马迁所闻所见都发生在屈原“自沉汨罗”处,自是属于江湘传本。
因此,是否可作这样一种猜想,司马迁所据的江湘传本可能是屈原的原作,汉人收录在《屈原赋》或《楚辞》中的《渔父》则可能是经过改作了的版本,这个改作者可能是隐居乡野的道家者流。庄子之流是惯于动这种手脚的,《论语》中记述的“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一段(《微子》),在《庄子》中就被改造成了庄子文章的模样(《人间世》)。
反过来,会不会是太史公在记述屈原事迹时因为感觉不合口味而有意删掉了原作的结尾部分?笔者认为,对于讲求“实录”的太史公来说,这种可能性不大,有现成之例为证。《论语·微子》中有“楚狂接舆嘲孔子”一段: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
与《楚辞·渔父》酷似的是,结尾处楚狂也是不再理人,径自而去。太史公在撰写《孔子世家》时多处援用《论语》原作,并未摒弃这一段,也并未做任何删节;而且,所用版本结尾处是“趋而去”,较之今见《论语》“趋而避之”嘲讽味道更重,太史公原原本本录入,并未改动。由此可以佐证,司马迁所据的《渔父》传本应该没有被学者提出质疑的结尾,也就不必因此一条而排除屈原创作《渔父》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