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欧阳修/经学/文学
【作者简介】巩本栋(1955- ),男,江苏丰县人,文学博士,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魏晋南北朝唐宋文学 在中国历史上,欧阳修是拥有政治家、思想家、史学家、文学家、会石学家等多种桂冠。享有很高声誉,影响深远的人物。历来对欧阳修的研究,不为不多,尤其是近几十年,可谓成果众多,积累丰富。对欧阳修经学的研究,自然也有很多收获,取得了不少成绩,然相对说来,仍显得很不够。其经学对文学的影响如何,学界似亦关注较少。本文对此试作探讨。一、欧阳修经学的起点、观念与方法
关于欧阳修经学的渊源,其实不必远求,因为,他的经学原就无所师承,按他自己的话说,是“少无师传,而学出己见”。[1](p1803)
欧阳修是吉州永丰(今江西永丰)人,其远族中虽出现过像欧阳询、欧阳通那样著名的人物,但其余则多仕宦不显。其曾祖郴、祖父偃仕于南唐,父欧阳观“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1](p701)欧阳修生于绵州(今四川绵阳),其父在泰州军事判官任上去世时,他仅有四岁。其母郑氏不得已携其远赴随州(今属湖北),依靠时任随州推官的欧阳修的叔父欧阳晔生活。
郑氏出身江南名族,恭俭仁爱,此时虽生活处境窘迫,然而却能“守节自誓,居穷,自立于衣食”,[1](p700)含辛茹苦,养育其子,希望他能长大成人,有所成就。郑氏以荻画地,教其习字学诗,读书作文,更以欧阳观为人的孝悌仁义,为官的仁厚廉洁,对其进行教育,常以“居于家,无所矜饰”;“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的话勉励他。[1](p701)郑氏的这些教育和熏陶,使欧阳修自幼就树立了儒家士人的远大志向。他后来之所以能成为一代道德文章宗师,与其母郑氏的教育,是断不可分的。
欧阳修聪颖好学,勤奋苦读。随州无学者,家中无藏书,欧阳修就从邻人家里借书、抄书,故虽学无所师,学业却不断长进,后果然不负其母所望。他十七岁应举随州,作文即有奇警之句。二十二岁以文谒汉阳军胥偃,深为其所赏,留置门下。二十三岁试国子监第一,补广文馆生,继又得国学解试第一。次年(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年),应礼部进土试第一,殿试以第十四名及第,试秘书省校书郎,充西京留守推官,从此进入仕途。
内容摘要:其解经的突出特点,是本之人情常理,自成一家,尤其是疑《周易》之《系辞》《文言》非孔子所作、《春秋》“三传”不可尽信、《诗》毛郑所注多有讹误、《周礼》亦不完之书等,对北宋疑经风气的形成和后代学术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中国经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一、欧阳修经学的起点、观念与方法关于欧阳修经学的渊源,其实不必远求。二、欧阳修经学的特色和成绩欧阳修于经学最深于《易》《诗》《春秋》。三、从欧阳修经学看北宋疑经风气的兴起宋人疑经风气甚盛,已是经学界所熟知的事实。四、欧阳修的经学与文学之关系欧阳修的经学对其文学有着深刻的影响。
关键词:欧阳修;孔子;圣人;六经;经学;人情;文学;常理;君子;之意 作者简介:从欧阳修的身世和经历,我们固然可见其仁爱性格、聪颖天资和读书向学心志的养成与磨砺,然由此也可知其自幼生活的艰辛。这种艰难的生活和学无所师的经历,成就了他后来的功业,也在很大程度上规定着其思想学术的方向。
圣人所作为经。学无所师,尚友古人,使欧阳修在经学观念上主张将圣人所作之经与后儒的传疏,加以区分,“众辞淆乱质诸圣”。[2](p603)重经轻传,先经后传,尊经疑传,对前代儒家经师的经传注疏决不迷信。欧阳修说:
事有不幸出于久远而传乎二说,则奚从?曰:从其一之可信者。然则安知可信者而从之?曰:从其人而信之可也。众人之说,如彼君子之说如此,则舍众人而从君子。君子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君子之说如彼,圣人之说如此,则舍君子而从圣人。此举世之人皆知其然。[1](p545-546)
不作任何辨析,仅据人情常理进行判断,就把圣人与君子、经与传区分开来。比如《周易》,欧阳修就认为除卦爻辞等为文王所作外,其余多是“讲师之言”。在《易童子问》中,他以问答的方式,对此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学《易》者杂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然有附托圣经,其传已久,莫得究其所从来,而核其真伪。故虽有明智之士,或贪其杂博之辩,溺其富丽之辞,或以为辩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邈然远出诸儒之后,而学无师授之传,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经尚在,可以质也。”[2](p611)再如《春秋》与“三传”,欧阳修认为,“孔子,圣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已”。《春秋》既为孔子所作,当然可信。而公羊高、谷梁赤、左丘明三人虽“博学而多闻”,然“其传不能无失”。“孔子之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同,则学者宁舍经而从传,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①
学无所师,使欧阳修在经学方法上以人情常理为理解、衡量和判断经传旨义及其异同的标准。例如他解读《周易》:
孔子之文章,《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简,其义愈深,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丛脞之如此也。虽然,辨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易》义尚未有害也,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乾之四德。”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案此谓不合逻辑)也。《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所谓图者,八卦之文也。神马负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是天之所降也。又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河图不与焉。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蓍矣。八卦之说如是,是果何从而出也。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案此亦谓前后矛盾,不合逻辑)也。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异说之攻之也,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牾而疑世,使人不信其书乎?故曰非人情(案此谓常理)也。[2](p612-613)
他否定《文言》《系辞》和《说卦》等是圣人之作,原因就在于所举三说自相矛盾,不合乎人情常理。这种看法,今已证明是正确的。又如他释《易》“谦”卦彖辞:“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说:“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际罕言焉。惟谦之彖,略具其说矣。圣人,人也,知人而已。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迹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迹,无以异也。然则修吾人事而已,人事修则与天地鬼神合矣。”[2](p604)天意本不可测,然人情却可知,以人情推知天地之理,二者应是一致的。所以,以人情常理解《易》,自然成为欧阳修《易》学,同时也是其经学的突出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