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乾嘉幕府的幕主有很好的文化修养,他们的诗文雅集以及对幕客的奖掖催生了大批的作家,促进了文学创作的发展,使得乾嘉文学出现了一个个的高潮。在时代风气的影响下,乾嘉幕府的府客纷纷由诗文转向考据,文学创作一度深受考据的影响。”[7]在乾嘉政治高压之下,考证经史成为朝野的风气,乾嘉幕府的幕主大多爱好诗文,考据与诗文成了士子们扬名于世的重要方式,不少人成为文学幕客,诗名扬于一时。据柯愈春不完全的统计,乾嘉两朝诗文作家5000多人,诗文集6500种以上,诗文创作的盛况在历史上是罕见的,丰富的创作实绩与乾嘉时期达人们的奖掖有紧密的联系。幕府给文人士子提供了暂时的栖身之地,以幕府为中心的文学活动刺激了文学创作的发展,形成了一个个文学创作的高潮。
关键词:幕府;考据;诗文;袁枚;文学创作;文人;章学诚;黄景仁;先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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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乾嘉社会经济迅速发展,士子队伍膨大,有限的乡试、会试名额将绝大多数士子游离于官场之外,士子游幕成为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乾嘉幕府的幕主有很好的文化修养,他们的诗文雅集以及对幕客的奖掖催生了大批的作家,促进了文学创作的发展,使得乾嘉文学出现了一个个的高潮。幕主的爱好和思想观念无形中对幕客产生了影响,规训了乾嘉文学的发展方向,消磨了文学的独立批判精神。在时代风气的影响下,乾嘉幕府的府客纷纷由诗文转向考据,文学创作一度深受考据的影响。 【关 键 词】游幕/考据/乾嘉文学/考据 【作者简介】梁结玲,男,玉林师范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研究中国文化与诗学 经过顺治、康熙、雍正三朝近一个世纪的经营,清代社会进入了平稳的发展时期,到了乾嘉时期,遭战火破坏的社会经济得到了恢复和发展,社会物质水平极大地提高了,人口总量达3亿,泱泱大国的气象日益显露。自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起,清政府取消了童试名额的限制,各地科举生员数量迅速增加,而有限的乡试、会试录取名额又将绝大多数的士子拒于官场之外。整个清代科举录取率只有1~2%,而在人口繁盛的乾嘉时期,录取比率则更低。同时,士子们赖以生存的重要职业——授馆却没有增加,庞大的士子队伍一直是清代尾大不掉的社会问题。乾嘉商品经济发达,这为士子分流提供了良好的社会条件,在“稽古右文”、编修地方志等文化政策的指引下,热衷于文事的官员、商人积极养士,幕下汇聚当时一流的学者、文人,促进了乾嘉学风的转变,为文学创作的兴盛奠定了基础。纵观乾嘉时期的学人、诗人,不难发现,他们多数都有游幕的经历,幕府是他们成长过程中挥之不去的记忆,有的甚至因为幕府而改变了自己的治学方向,考察乾嘉文学,文人游幕是不可忽略的一环。 一、乾嘉的文人游幕 1.乾嘉士子的文化情怀。清初遗民承受着名节的精神枷锁,他们在故国的追思中耗尽了生命,而到了乾嘉,在新王朝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已经没有了在出处的名节顾虑,积极入世成为这一时期士子的显著特征。然而,与前代相比,科举入仕已成为一件艰难的事情,袁枚说道:“古进士多至八百人,今进士率三百人,其进甚难。”[1]凌廷堪更是尖锐地指出:“夫制举之业,学者结发从事,皓首而不能博甲乙第者,比比然也。”[2]制举的艰难使得士子们转向了游幕,幕府可以提供暂时依栖的场地,同时也是成功进举的人际保证,乾嘉不少进举的士子都是从幕客、“捉刀”开始的。 乾嘉是一个博学的时代,与宋明士子兼济天下的情怀相比,乾嘉的士子更多的是热衷于文化事业,这与乾嘉高度集权与高压的文化政策有关。对于有抱负的士子而言,游幕是实现个人事业、理想的渠道。郭绍虞在评述黄仲则时说道:“其实诗人游览名胜古迹,哪能没有游资;诗人交游很广,未必全无资助。总之,在当时所谓文士而言,其所谓穷,只是对达而言,啼饥号寒,不过一时现象,毕竟还与一般寒士有别。”[3]确实,乾嘉诗人黄景仁关注的并非只是穷达问题,他更在意的是声名传世,《武进县志》记载:“故平生于功名不甚置念,独恨其诗无幽并豪士气,尝蓄意欲游京师。”[4]李兆洛说道:“邗上当雍正、乾隆间,业盐者大抵操赢,拥厚资,矜饰风雅以市重,一时操竽挟瑟,名一艺者寄食门下,无不乘车揭剑,各得其意以去。”[5]对于一个有才华的士子,在乾嘉承平的社会环境里,仕宦的穷达并非唯一的标准,成就学术、文学功名仍然是不少士子的选择。章学诚一生游幕,四十岁时考中进士,但他已无心入仕,步入不惑之年的他明确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在《与史余村论学书》一文中,他表露了自己的心扉,“仆困于世久矣!坎坷潦倒之中,几无生人之趣。然退而求其所好,则觉饥之可以为食,寒之可以为衣,其甚者直眇而可以能视,跛而可以能履,已乎!已乎!旦暮得此,所由以生,不啻鱼之于水,虎豹之于幽也。于此不得藏息,则不如徇世俗之所求,犹为不失所业。”[6]长年的游幕,四方游食,使得他“几无生人之趣”,能够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中支撑下来的就是文史校雠之业,“为校雠之学,上探班、刘,溯源官礼;下该《雕龙》、《史通》,甄别名实,品藻流别,为《文史通义》一书”[6]706。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敬重的。对于友人,他也以事业相规劝,在《与邵二云论学》中,他说道:“岁月不居,节序川逝,足下京师困于应酬,仆亦江湖疲于奔走,然仆能撰著于车尘马足之间,足下岂不可伏箧于经折传单之际!此言并示余村,策以及时勉学,无使白首无成,负其灵秀之钟,而与世俗之人归趣不相远也。”[6]665邵晋涵是章学诚最好的朋友,他学识综博,曾有志于重修宋史,然而最终并没有完成这一宿愿,这与“京师困于应酬”有关,章学诚对他的规劝应该说是很诚恳的。 洪亮吉年青时便有诗名,袁枚“逢人辄诵之”,据年谱记载:“十一月,以馆谷不足养亲,买舟至安徽太平府,谒朱学使筠。时学使尚未抵任。沈太守业富素重先生,留入府署。未匝月,适安徽道俞君成欲延书记。太守以先生应聘。已至芜湖,有留上朱学使书。学使得之甚喜,以为文似汉魏,即专使相延入幕。”[3]39洪亮吉的才华引起了幕主们的注意,他们争相留幕,以荣馆阁。加入朱筠幕府后,洪亮吉与孙星衍、汪中、邵晋涵等人以古学相勉,由诗文转向了考据,并最终在考据上取得成就。乾嘉诗坛领袖袁枚、赵翼等人也都有游幕的经历,袁枚自小便有“每饮不忘惟竹帛,立名最小是文章”的志向,最后以诗文享誉文坛。对于当时展露文学才华的人才,如黄景仁、洪亮吉、孙星衍等,袁枚都以诗文相激,希望他们在诗文上有所成就。 乾嘉时期考据学是显学,考据学对士子有极大的诱惑力,四库馆开馆后,士子游幕的风气更是加重,章学诚有一段记载:“四方才略之士挟策来京师者,莫不斐然有天禄石渠勾《坟》抉《索》之思,而投卷于公卿间者,多易其诗赋举子艺业,而为名物考订,与夫声音文字之标,盖骏乎移风俗矣。”[7]在乾嘉政治高压之下,考证经史成为朝野的风气,乾嘉幕府的幕主大多爱好诗文,考据与诗文成了士子们扬名于世的重要方式,不少人成为文学幕客,诗名扬于一时。 2.幕主的好文好客。清代中叶社会承平,文人幕府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著名幕主有卢见曾、朱筠、毕沅、曾燠、阮元等。这些幕府罗织了大量不得志的诗人,频频集会,酬和娱乐,点缀盛世。同时,他们还帮助下层士子出版诗集,“查他山先生诗,以白描擅长;将诗比画,其宋之李伯时乎?近继之者,钱玙沙方伯、光禄卿申笏山。笏山卒后,毕秋帆尚书梓其全集”[8]。在幕主的推动下,贫寒士子乐此不疲,他们不仅可以藉此有个仕进的依靠,而且还可借诗文留名后世。“在不同的所有制形式上,在生存的社会条件上,耸立着由各种不同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世界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9]平民诗人的崛起与当时达人们的奖掖有着密切的关系。钱泳在回顾乾嘉诗坛时说道: 诗人之出,总要名公卿提倡,不提倡则不出也。如王文简之与朱检讨,国初之提倡也。沈文悫之与袁太史,乾隆中叶之提倡也。曾中丞之与阮宫保,又近时之提倡也。然亦如园花之开,江月之明。何也?中丞官两淮运使,刻《邗上题襟集》,东南之士,群然向风,惟恐不及,迨总理盐政时,又是一番境界矣。宫保为浙江学政,刻《两浙輶轩录》,东南之士,亦群然向风,惟恐不及,迨总制粤东时,又是一番境界矣。故知琼花吐艳,惟烂漫于芳春,璧月含晖,只团栾于三五,其义一也。[10] 乾嘉诗坛的兴盛确实与阮元、毕沅、卢雅雨、曾燠等达人的推免奖掖有着紧密的联系,在他们的门下,汇集着大批落魄的文人,也正是由于他们的资助,不少贫穷的文人才得以出版个人的诗文集。卢见曾在任两淮盐运使期间屡屡雅集,使得扬州为一时诗文之盛,赵慎畛记载:“卢雅雨培植后进。李葂以诸生善诗,为先生所赏,延至署中。及葂卒,先生归其丧于家,为置千金产,以育其妻子焉。后沈归愚宗伯选葂诗入《别裁集》,皆先生之力也。然则先生子孙无不中进士者,不亦宜乎?”[11]江藩在《汉学师承记》中回忆自己的老师朱筠: 先生(朱筠)提倡风雅,振拔单寒,虽后生小子,一善行及诗文之可喜者,为人称道不绝口;饥者食之,寒者衣之,有广廈千间之概。是以天下才人学士从之者如归市。所居之室名曰“椒花吟舫”,乱草不除,杂花满径,聚书数万卷,碑版文字千卷,终年吟啸其中。足不诣权贵,惟与好友及弟子,考古讲学,醒酒尽醉而已。[12] 朱筠不幕权贵,独乐于下层文人和诗、探讨学问,成为乾嘉文人领袖,“是以天下才人学士从之者如归市”,这并非阿谀之词。阮享在《瀛舟笔谈》卷十中记录了封疆大臣阮元的事迹: 两浙诗士为余兄最所赏拔者,每引居幕府,为享等之师友,前后几十人:青田端木先生国瑚、鄞县童先生槐、钱塘陈孝廉文述、钱塘陈明经鸿寿、嘉兴吴明经文溥、会稽顾明经延纶、平湖朱先生为弼、乌程张明经鉴、归安邵孝廉保初、石门方茂才廷瑚。余兄尝欲撰十子诗,名曰《官斋十子集》,未果成也。[13] 这十子的集子虽然没有最终刊行,但阮元资助其他人刊行的集子却是不少。在乾嘉,幕主与幕客之间虽然是雇佣关系,但在身份上,两者却是平等的,幕主尊重幕客的意愿和选择。在重文的时风下,有才华的诗人倍受幕主的追捧,天才诗人黄仲则便是一个例子。黄仲则生前贫穷,周游四方,袁枚、毕沅等乾嘉达人赞不绝口,死后仍然受到人们的尊重,他的好友洪亮吉在行状中说到:“君之丧,沈君经卹之甚至,巡抚毕公暨今陕西按察使王君昶等,亦厚赙之。皆俾亮吉挟之归,以奉君之亲,以抚君之孤,以无贻君九泉之戚。毕公又将梓君诗以行。盖数公者,于君皆始终礼爱之,为近今所难及,亦君之才有以致之也。”[4]604一介寒儒,受重如此,幕主们的心态由此可见一斑。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自谦:“秋帆尚书德位兼隆,主持风雅。枚山泽之癯,何能及万分之一?乃诗人好相提而并论。孙渊如太史云:‘惟有先生与开府,许教人吐气如虹。’徐朗斋孝廉云:‘弁山制府仓山叟,海内龙门两扇开。’”[8]388袁枚和毕沅一朝一野,两两相和,对乾嘉文学的发展起了促进的作用。
内容摘要:乾嘉幕府的幕主有很好的文化修养,他们的诗文雅集以及对幕客的奖掖催生了大批的作家,促进了文学创作的发展,使得乾嘉文学出现了一个个的高潮。在时代风气的影响下,乾嘉幕府的府客纷纷由诗文转向考据,文学创作一度深受考据的影响。”[7]在乾嘉政治高压之下,考证经史成为朝野的风气,乾嘉幕府的幕主大多爱好诗文,考据与诗文成了士子们扬名于世的重要方式,不少人成为文学幕客,诗名扬于一时。据柯愈春不完全的统计,乾嘉两朝诗文作家5000多人,诗文集6500种以上,诗文创作的盛况在历史上是罕见的,丰富的创作实绩与乾嘉时期达人们的奖掖有紧密的联系。幕府给文人士子提供了暂时的栖身之地,以幕府为中心的文学活动刺激了文学创作的发展,形成了一个个文学创作的高潮。
关键词:幕府;考据;诗文;袁枚;文学创作;文人;章学诚;黄景仁;先生;影响 作者简介: 二、幕府对乾嘉文学的影响 1.幕府宾主的酬唱刺激了文学创作的发展。乾嘉幕府热衷于文化事业,幕主都有很好的文化修养,四库馆臣网罗了大批有才华的幕客,不少幕客兼长诗文和考据,在政务、学术之余,诗文雅集不断,酬唱不已。“嘉道之间,承国家极盛之余,海内富庶,名公巨卿类多风流,笃嗜文学,乐与诸贤俊商略往还,不惮屈己之下,而财力赡给又足以佐其优礼,故幕府常极一时之选,而博学高文之士,藉恣游览而广著述者,往往栖托其间。”[14]卢见曾任扬州盐运使,招致四方文士,“座中皆天下士,而贫而工诗者,无不折节下交”[15],袁枚甚至称“士喁喁然以万数”。文学的雅好与富庶的财力使得幕府如万川归海,成为文学活动的中心。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卢见曾再度修禊红桥,大会江南名士,“和修禊诗者七千余人,编次得三百余卷”[15]228,一时扬州纸贵,沈德潜、袁枚、厉鹗等诗坛宿将纷纷加入和诗的行列,诗坛广为传颂,为乾嘉文学佳话。朱筠幕府更是垂惠于下层文人,“先生提倡风雅,振拔单寒,于后生小子见一善行,及诗文之可喜者,即称道不去。口饥者食之,寒者衣之,有广厦千间之槪”[16]。朱筠的“椒花吟舫”是京师文人雅集之所,每日几乎是宾朋满座,翁方纲、姚鼐、纪昀、王昶等人是朱筠幕府的常客,黄仲则、洪亮吉、章学诚、汪中等幕客的文学成就更是让朱筠自豪。朱筠视诗坛领袖袁枚为“隐者”,袁枚推荐的文士一到京师便被朱筠引用,东南文学通过幕府在京师加强了联系,法式善在《答简斋先生书》中说道:“南来人士,相晤于文酒宴会间,必曰‘吾随园授业弟子’,‘吾随园私淑弟子’,缙绅先生遂为之刮目。”[17]封疆大臣毕沅一家能诗,在任职西北、湖广期间纷纷招致文士,其中不乏文学才子,洪亮吉、孙星衍等曾是门下客。毕沅爱好文学,“尚书虽拥节钺,勤王事,未尝一日释书不观;手披口诵,刻苦过于诸生。诗编三十二卷,曰《灵岩山人诗集》。灵岩者,尚书早岁读书地也。”[8]370听说黄景仁的诗才,毕沅迫不及待地发出邀请,未至而先厚金赠之,一时成为诗坛佳话。续卢见曾之后,曾燠任两淮盐运使,驻扬州十余年,他在官署中辟“题襟馆”,与文士往来唱和,四方宾客从者如云,陈康祺称“盖几乎海内龙门矣”。乾嘉文人幕府对下层文人的招纳壮大了文坛的队伍,幕府的雅集、出游和诗等活动几乎成了常态,这刺激了各地的文学创作。据柯愈春不完全的统计,乾嘉两朝诗文作家5000多人,诗文集6500种以上,诗文创作的盛况在历史上是罕见的,丰富的创作实绩与乾嘉时期达人们的奖掖有紧密的联系。 2.幕府规训了士子们的创作。乾嘉士子队伍庞大,在政治高压下,他们无法像宋儒那样干预朝政,也不能像明代文人那样结社清议时务,生活的艰难、社会职业的分化、通俗艺术的流行使得他们不再以“立法者”的地位自居,他们处于社会的底层,承受生活和思想的双层压迫。科举的艰难使得游幕成为士子们解决物质生活、实现人生理想的有效途径,而他们也为此而付出了代价。乾嘉幕府的幕主大多具有很好的人文修养,能平等地对待幕客,对幕客的人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章学诚记载游幕朱筠幕府的情境,“及门会稽章学诚议论泉涌,先生(朱筠)乐与之语。学诚姗笑无弟子礼,见者愕然,先生反为之破颜,不以为异。”[18]朱筠的人格学问影响了章学诚的一生。乾嘉幕府多是汉学的阵营,幕主们虽然不满宋明理学家的治学理路,但对于理学的普世价值,他们还是认可的。戴震是乾嘉汉学的悍将,他不仅对宋明理学家的治学方法提出批评,而且也否定了理学的价值,《原善》、《孟子字义疏证》等著作体现了他的思想,然而,这样的著作却遭到了朱筠、钱大昕等人的否定,认为戴震的这些作品“可不必作”。乾嘉时期幕主们虽然倾向于汉学,但并没有怀疑理学的普世价值,学术活动和文学创作是在维护帝国统治利益的基础上进行的。卢见曾多次修葺扬州的文化景观,雅集文人,除了是个人的爱好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点缀升平,王昶在《湖海诗传》中说道:“修小秦淮、红桥二十四景及金焦楼观,以奉辛未、丁丑两次宸游。”[19]乾隆六下江南,扬州每次都是接待重地,卢见曾的文人雅会与王朝的意识形态一起形成了一出大合唱,无形中消磨了人们的批判意识。卢见曾的诗文多是雅集酬唱,现实指向性的作品很少,他的一段话道出了雅集背后的意识形态,“自古一代之兴,川岳钟其灵秀,必有文章极盛之会,以抒洩其菁英郁勃之气。其发为诗歌,朝廷之上,用以鼓吹休明。”[20]曾燠、毕沅、朱筠、王昶等幕府虽然雅集不断,但也多是点缀升平的酬唱,根本上就没有触及王朝的政治底线,他们以诗文协助统治阶级完成了意识形态的大一统。 3.促使文人从诗文向考据转向。乾嘉是考据学占主流学术话语的时代,梁启超说道:“乾、嘉间之考证学,几乎独占学界势力,虽以素崇宋学之清室帝王,尚且从风而靡,其他更不必说了。所以稍为时髦一点的阔官乃至富商大贾,都要‘附庸风雅’,跟着这些大学者学几句考证的内行话。这些学者得这种有力的外护,对于他们的工作进行,所得利便也不少。”[21]考据不仅仅是受到达官贵人的提倡,而且还成为科举考试的内容,精通考据是进入仕途的捷径。“乾隆中,大兴朱氏以许郑之学为天下倡,于是士之欲致身通显者,非汉学不足见重于世。”[22]考据比文学更具有诱惑力,从诗文转入考据是乾嘉士子的共同经历。“吴中七子”的钱大昕、王鸣盛曾是晚年沈德潜的得意门生,沈德潜选编的《七子诗选》名盛一时,然而,钱、王二人最终以考据为人生的归宿。段玉裁、汪中、邵晋涵、章学诚等人都在游幕中经历了辞章到考据的转向。“毗陵七子”的洪亮吉、孙星衍、黄景仁等人年青时享有诗名,袁枚称洪亮吉“旷代逸才”,称孙星衍“奇才”,黄景仁被时人称为“小李白”。游幕之后,这些文学青年纷纷转向考据,甚至连不擅长考据的黄景仁也改弦易辙。袁枚在《再答黄生》中对黄景仁批评道:“近日海内考据之学,如云而起。足下弃平日之诗文,而从事于此,其果中心所好之耶?抑亦为习气所移,震于博雅之名,而急急焉欲冒居之也?足下之意以为己之诗文业已足矣,词章之学不过尔尔,无可用力,故舍而之他?不知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下无易事,只怕粗心人。诗文非易事也,一字之未协,一句之未工,往往才子文人穷老尽气而不能释然于怀。亦惟深造者,方能知其症结。子之对文未造古人境界,而半途弃之,岂不可惜?且考据之功,非书不可,子贫士也,势不能购尽天下之书,倘有所得,必为辽东之豕,纵有一瓻之借,所谓贩鼠卖蛙,难以成家者也。”[23]袁枚的批评点出了士子们的心理,“震于博雅之名,而急急焉欲冒居之”,而诗文“不过尔尔,无可用力”。黄景仁在亲历考据之后发现了非己所长,感慨“自忖不材终放弃,江潭瓠落寄吟身”。然而,像黄景仁这样由考据重回诗文的却是很少的。乾嘉文人幕府具有浓烈的汉学倾向,姚鼐在《朱竹君先生传》中写道:“尤喜小学,为学政时,遇诸生贤者,与言论若同辈,劝人为学先识字,语意谆勤,去而人爱思之。”[24]乾嘉之际,在考据学的影响下,出现了以学问为诗、以考据为诗的肌理派,这一诗学流派其实是乾嘉学术在诗学上的反映。幕主的汉学倾向无形中影响了幕客的创作。黄景仁幕食朱筠之后,在创作上曾改变自己唐风的传统,以考据入诗,趋于宋风。这种创作倾向在游幕士子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袁枚曾诙谐地提出创作中的这种弊病,“余笑答曰:此外尚有三弊。侍郎惊问,余曰征书数典,琐碎零星,误以注疏为古文,一弊也;驰骋杂乱,自夸气力,甘作粗才,二弊也;尚有一弊,某不敢言。侍郎再三询。曰:写《说文》篆隶,教人难识,字古而文不古,又一弊也。侍郎知有所指,不觉大笑”[23]168。这三弊正是考据学影响的结果,它与幕主的学术倾向是分不开的。袁枚在《答洪华峰书》中说道:“足下才健气猛,抱万夫之禀,而又新学笥河学士之学,一点一画,不从今书,驳驳落落,如得断简与苍崖石壁间,仆初不能识,徐测以意,考之书,方始得其音义。足下真古之人欤?虽然,仆与足下皆今之人非古之人也!”[1]1567以古字入文,这其实只是炫耀学问,已经远离了“诗言志”的抒情传统。凌廷堪受业于翁方纲,诗学趣向完全转向肌理,诗歌变成了考据学的工具,审美性大打折扣,袁枚批评为“误把抄书当作诗”。士子们的考据转向是时代风气使然,对于他们的选择,我们无可厚非,但不加区分地把诗文与考据混在一起,这是对文学的戕害。 三、结语 清代中叶社会经济的发展为幕府活动提供了物质基础,士子队伍的壮大及“稽古右文”的文化政策促使幕府走向兴盛。在社会矛盾多元化的背景之下,幕府起到了缓冲器的作用,幕府在接纳知识精英的同时无形中也改造了他们,缓解了知识分子与统治阶层的对抗。幕府给文人士子提供了暂时的栖身之地,以幕府为中心的文学活动刺激了文学创作的发展,形成了一个个文学创作的高潮。在幕府的规训之下,文学的娱乐性增强,失去了现实指向的情怀,诗文数量虽多,但高水平的作品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