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元代/平话文本/“平话”史书/白话著述
【作者简介】徐大军,杭州师范大学古代文学与文献研究中心教授。出版过专著《中国古代小说与戏曲关系史》等 “平话”在元代文本作品的题名中首现,学界普遍用以指称元代的讲史伎艺或讲史话本①。关于元代“平话文本”的出现,现有两种认识:一、书录平话伎艺的讲说内容以成白话文本;二、历史题材的通俗文本编写,因受当时繁兴的平话伎艺的影响而吸收了它的内容和格式。这些认识的前提是当时存在着一种名为“平话”的讲唱伎艺,且对元代题名“平话”的白话文本有直接的影响。然而,元代是否存在名为“平话”的伎艺,并无确证。其一,迄今无文献证明元代有名为“平话”的讲唱伎艺,元人亦无文献直接或间接提示“平话”的含义与性质②。其二,不能以后律先,以今例古,简单用明时的“评话”概念逆推元时的“平话”概念③。其三,元人对于“平话”的使用,目前文献所及只出现于六部历史题材的白话文本的标题中④,而“平话”在其题名中的标举,是指向于伎艺讲唱特征,抑或文本编写方式,还可斟酌⑤。
因此,我们且不必先验地把这些白话文本置于宋元讲史与明代评话的承接链上,视其为平话伎艺或讲史伎艺的衍生品,但可以确认的是,元代存在着题名“平话”的白话文本。那么,一个基本的问题是,当时社会为何会出现这种白话文本。因为在文言著述和文言阅读已成习惯思维的文化环境中,平话文本作为阅览文本的出现,并非简单凭讲唱伎艺的繁兴即可促成,它还需要关于书面白话编写的环境、观念和能力。这个问题是我们考察元代平话文本之所以出现的重要基础,也是厘定平话文本的属性以及“平话”涵义的前提。
内容摘要:元代平话文本的出现,乃是基于元代书面白话文本的编写、阅览所关联的环境、观念的推动。
关键词:编写;直说;史书;平话文本;伎艺;白话文;题名;叙述;小说;文言 作者简介:一 平话文本需要的书面白话编写的环境和观念
关于元代题名“平话”的通俗文本,无论是原于讲说内容的书录,还是基于白话文本的编写,它们的出现,皆非讲史伎艺(甚至说话伎艺)影响所致这么简单。
如果说元代有平话伎艺的繁兴,影响所及,有人书录其讲说内容而有平话文本。那么,当时是何因素推动了平话伎艺的口讲内容的文本化呢?要知道,当时社会对于讲史伎艺的接受是场上讲听而非文本阅览;艺人的场下训练、场上表演亦不需要格式齐全的底本,甚至底本不会是白话形态,而是罗烨《醉翁谈录》那种文言形态的文本⑥。
如果说有人在编写历史题材的白话文本时,基于平话伎艺的影响,而取用了它的内容和格式,从而有这些平话文本。那么,首要问题是为何会出现这类白话文本的编写?因为在文言著述和文言阅读已成习惯思维的环境中,自觉的书面白话作品的出现并非易事,文人们涉足此域需要相应观念的推动,相应环境的激发,否则不会有动力来涉足白话文本的编写,也不会有能力来从事白话文本的编写,即使那些来源于口讲的白话书录文本的出现,亦需要观念、环境的支持。
所以,这类白话文本的出现,无论是出于口讲内容的书录,还是出于书面文本的编创,都面临着一个基本的问题——是何因素推动了平话文本的出现,激励了时人参与平话文本的编写?这就牵涉到书面白话使用的环境和观念问题。若没有针对书面白话使用的有利的环境和观念,不会有人需要阅览这样的白话文本,也不会有人参与这类白话文本的编写。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考察一下元代的白话著述《直说通略》(郑镇孙)、《经筵讲义》(吴澄)所关联的书面白话使用的观念和环境。之所以选取它们,一是因为二书皆是历史题材的白话著述;二是因为二书的作者都是当时有着相当社会地位的文人,有明确材料表明他们参与此类白话著述的动因;三是因为有的学者认为二书是受讲史伎艺影响而出现的“平话体”作品。
元代严禁说唱词话,以讲说时事新闻为主的“小说”一家,似乎已经衰落而逐渐归入讲史中去了。说书人为了不抵触功令,都纷纷去讲说历史故事。影响所及,当时的道学先生吴澄给皇帝讲《通鉴》时也用语录体,还有一位监察御史郑镇孙摭采了《资治通鉴》的内容写了一部白话体的《直说通略》。⑦
元代讲史在当时社会上造成极大影响,它超出了文艺的范畴,成为讲说历史通用的体裁和语言形式。据记载,当时的道学先生吴澄在给皇帝讲《通鉴》,监察御史郑镇孙摭录《资治通鉴》编写《直说通略》,都采用了这种受欢迎的平话体。⑧上文提及的《直说通略》是郑镇孙于元英宗至治元年(1321)编成的一部通俗性白话通史,共有十三卷。所谓“通略”,意即《资治通鉴》之大略;所谓“直说”,乃指一种表述方式,语言上表现为俗语白话,即郑镇孙在自序中所强调的以“俚俗之言”来传达出圣贤文章的蕴奥(详见下文)。而吴澄之讲说《资治通鉴》,乃指他于元泰定年间(1324—1328)任职经筵讲官时所编写的白话文本《经筵讲义》。兹列二书演述刘邦入咸阳与父老约法三章一节,以见其白话叙事之形态:
子婴遣将敌沛公,秦兵大败,沛公遂入关,到霸上。子婴素车白马,颈上系着传国宝,出路傍投降。子婴立四十六日,秦亡。……太祖高皇帝受秦降时,未曾登位,只称沛公。西入咸阳,召众父老每、众豪杰每,抚谕他约法三章(杀人的死,伤人及盗抵罪),除去秦时不好的法度。百姓每喜欢,都将牛羊酒食管待军马,沛公不受,百姓越喜。(《直说通略》卷三,秦·子婴—西汉·太祖高皇帝)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