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洛水触发了西晋诗人的情感及对美的崇尚,他们创作出大量与洛水相关的诗歌主题。其一,游仙与骋怀:在西晋诗人笔下,洛水是神仙居住、游玩之所,是勾起诗人游仙情愫的绝佳媒介,亦是西晋诗人的骋怀、游览之地,这类诗歌折射出西晋诗人对洛水神秘文化意蕴及骋怀功能的体认。其二,赠别与离情:洛水之滨是西晋诗人的送别之地,在洛水之滨创作的赠别诗,流露出西晋诗人真挚的离情,与游仙、骋怀诗一起,折射出西晋诗歌中丰富的情感世界,此为西晋诗歌“缘情”风貌之一斑。一、游仙与骋怀在西晋诗人笔下,洛水是神仙居住、游玩之所,是勾起诗人游仙情愫的绝佳媒介。二、赠别与离情美丽的洛水之滨,是西晋诗人的送别之地,见证着西晋诗人真挚的离情。
关键词:洛水之滨;巳节;诗人;诗歌;中华书局;诗云;文化;情感;饯别;文选
作者简介:
内容提要:洛水之于西晋诗坛,具有非凡的文化意义。洛水触发了西晋诗人的情感及对美的崇尚,他们创作出大量与洛水相关的诗歌主题。其一,游仙与骋怀:在西晋诗人笔下,洛水是神仙居住、游玩之所,是勾起诗人游仙情愫的绝佳媒介,亦是西晋诗人的骋怀、游览之地,这类诗歌折射出西晋诗人对洛水神秘文化意蕴及骋怀功能的体认;其二,赠别与离情:洛水之滨是西晋诗人的送别之地,在洛水之滨创作的赠别诗,流露出西晋诗人真挚的离情,与游仙、骋怀诗一起,折射出西晋诗歌中丰富的情感世界,此为西晋诗歌“缘情”风貌之一斑;其三,节庆与风俗:西晋洛水之滨的上巳节诗数量较多,具有诗史价值,能补正史有关上巳节民俗记载的不足,可从中看出西晋民俗中的尚美之风,此种尚美之风对西晋“绮靡”诗风有一定程度的启引。
关 键 词:西晋诗歌/洛水/情感世界/民俗风尚
基金项目:河南工程学院博士基金(D2014030)。
作者简介:冯源(1974- ),女,河南方城人,郑州大学文学院博士后,河南工程学院人文社科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周秦汉魏晋南北朝文学。
水,具有非凡的历史文化意义,诚如俄国生物学家梅契尼柯夫在《文化与伟大的历史河流》中所指出的:“水不仅仅是自然界中活动的因素,而且是历史的真正动力。……不仅仅在地质学界和植物学界的领域中,而且在动物和人类的历史上,水都是刺激文化发展……的力量。”[1](P237)洛水之于西晋正是如此。郦道元《水经注·洛水》云:“洛水出京兆上洛县讙举山,东北过卢氏县南,又东北过蠡城邑之南,又东过阳市邑南,又东北过于父邑之南,又东北过宜阳县南,又东北出散关南,又东北过河南县南,又东过洛阳县南,伊水从西来注之。又东过偃师县南,又东北过巩县东,又北入于河。”[2](P266-274)蜿蜒流淌的洛水,世代滋养着河洛地域,与西晋君臣、市井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也给西晋诗歌的创作提供了一个上佳场所。洛水触发了西晋诗人的情感及对美的崇尚,启引他们创作出大量与洛水相关的诗歌主题。
一、游仙与骋怀
在西晋诗人笔下,洛水是神仙居住、游玩之所,是勾起诗人游仙情愫的绝佳媒介。
陆机《前缓声歌》为托意游仙之作:
游仙聚灵族,高会层城阿。
长风万里举,庆云郁嵯峨。
宓妃兴洛浦,王韩起太华。
北徵瑶台女,南要湘川娥。
肃肃霄驾动,翩翩翠盖罗。
羽旗栖琼鸾,玉衡吐鸣和。
太容挥高弦,洪崖发清歌。
献酬既已周,轻举乘紫霞。
揔辔扶桑枝,濯足汤谷波。
清辉溢天门,垂庆惠皇家。[3](P664-665)
中有“宓妃兴洛浦”之语,宓妃为传说中的洛水之神,晋前诗文中多有涉及,如屈原《离骚》:“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王逸注曰:“宓妃,神女”[4](P31);曹植《洛神赋·序》亦云:“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李周翰注曰:“宓妃,伏羲氏女,溺洛水而死,遂为河神。”[5](P289下A)陆机“宓妃兴洛浦”之语,是对宓妃在洛水之滨的文化体认。
何劭的《游仙诗》,是唯一被萧统收进《文选》“游仙”一目的西晋游仙诗,亦是《文选》中具有“列仙之趣”游仙诗的唯一代表:
青青陵上松,亭亭高山柏。
光色冬夏茂,根柢无凋落。
吉士怀真心,悟物思远托。
扬志玄云际,流目瞩岩石。
羡昔王子乔,友道发伊洛。
迢递陵峻岳,连翩御飞鹤。
抗迹遗万里,岂恋生民乐。
长怀慕仙类,眇然心绵邈。[3](P649)
中有“羡昔王子乔,友道发伊洛”诗句,王子乔为传说中的仙人,刘向《列仙传·王子乔》载:“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柏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巅。’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6](P39)何劭此诗表达了在洛水之滨的出尘之思及对仙人王子乔的企羡。郦道元《水经注》亦将宓妃、王子乔之事郑重收入洛水注中:“昔王子晋好吹凤笙,招延道士,与浮丘同游伊浯之浦,含始又受玉鸡之瑞于此水,亦洛神宓妃之所在也。”[2](P272)再度确认了洛水文化的神秘色彩。
在西晋诗人笔下,美丽的洛水之滨,亦是他们骋怀、游览之地。先来看曹摅《答赵景猷诗》:
泛舟洛川,济彼黄河。乘流浮荡,儵忽经过。
孤柏亭亭,回山峨峨。水卉发藻,陵木扬葩。
白芷舒华,绿英垂柯。游鳞交跃。翔鸟相和。
俯玩璇濑,仰看琼华。顾想风人,伐檀山阿。
存彼鱼人,沧浪之歌。邈邈沦漪,滔滔洪波。
大道孔长,人生几何。俟渎之清,徒婴百罗。
今我不乐,时将蹉跎。荡心肆志,与物无瑕。
欢以卒岁,孰知其他。[3](P754)
此诗本事、作时不可考,由诗中景物,可知作于洛阳。诗人泛舟洛水,细心打量大自然中的物色,用近一半的篇幅描摹自然界的和谐之美及自得之趣,在与山水的相亲之中,思绪逐渐变得清晰:俟水之清,人生几何?如我现在不行乐,日子便白白浪费,欢以卒岁是最好的人生选择。此种及时行乐的情感基调与《诗经》中隶属河洛文化区域的《唐风·蟋蟀》相协,亦广泛存诸西晋诗歌中,流露出西晋诗人积极把握当下的心态。
再来看卢谌《时兴诗》:
亹亹圆象运,悠悠方仪廓。
忽忽岁云暮,游原采萧藿。
北逾芒与河,南临伊与洛。
凝霜沾蔓草,悲风振林薄。
摵摵芳叶零,橤橤芬华落。
下泉激冽清,旷野增辽索。
登高眺遐荒,极望无崖崿。
形变随时化,神感因物作。
澹乎至人心,恬然存玄漠。[3](P616)
卢谌此首诗作时无考,诗中所叙邙山、黄河、伊水与洛水等,皆洛阳景物。由《晋书·卢谌传》所记,卢谌居洛时辟太尉掾,洛阳被攻陷(311)后随父北依刘琨,且无再回洛阳的记载,因而此诗当作于洛阳倾覆前。《晋书》本传载卢谌“清敏有理思,好《老》《庄》”[7](P1259),此诗开篇即以天地之象立意,奠定玄言基调。“忽忽岁云暮,游原采萧藿”语出《诗经·小雅·小明》:“岁聿云莫,采萧获菽”[8](P996下),抒发的是自伤久役的忧愁情感。诗人“北逾芒与河,南临伊与洛”,目的是澄怀观道,以虚静之心观万物与时俱化。“澹乎至人心,恬然存玄漠”句,李善注曰:“言己澹乎同彼至人,意存玄漠而已。”[5](P427上A)黄河、伊洛之水消释了卢谌心中的郁结,一如至人,保有玄然寂寞之真性。此诗已较多玄言成分,折射出西晋后期诗风的变化,下启东晋玄言诗风。
同为于洛水之滨的骋怀之作,曹摅体悟到及时行乐,而卢谌体悟到的则是至人的恬淡,个中缘由,除了二人性情有别外,亦反映出二人所处时代政治、文化思潮的变迁。
内容摘要:洛水触发了西晋诗人的情感及对美的崇尚,他们创作出大量与洛水相关的诗歌主题。其一,游仙与骋怀:在西晋诗人笔下,洛水是神仙居住、游玩之所,是勾起诗人游仙情愫的绝佳媒介,亦是西晋诗人的骋怀、游览之地,这类诗歌折射出西晋诗人对洛水神秘文化意蕴及骋怀功能的体认。其二,赠别与离情:洛水之滨是西晋诗人的送别之地,在洛水之滨创作的赠别诗,流露出西晋诗人真挚的离情,与游仙、骋怀诗一起,折射出西晋诗歌中丰富的情感世界,此为西晋诗歌“缘情”风貌之一斑。一、游仙与骋怀在西晋诗人笔下,洛水是神仙居住、游玩之所,是勾起诗人游仙情愫的绝佳媒介。二、赠别与离情美丽的洛水之滨,是西晋诗人的送别之地,见证着西晋诗人真挚的离情。
关键词:洛水之滨;巳节;诗人;诗歌;中华书局;诗云;文化;情感;饯别;文选 作者简介: 二、赠别与离情 美丽的洛水之滨,是西晋诗人的送别之地,见证着西晋诗人真挚的离情。陆机《赠冯文罴诗》: 昔与二三子,游息承华南。 拊翼同枝条,翻飞各异寻。 苟无凌风翮,徘徊守故林。 慷慨谁为感,愿言怀所钦。 发轸清洛汭,驱马大河阴。 伫立望朔涂,悠悠回且深。 分索古所悲,志士多苦心。 悲情临川结,苦言随风吟。 愧无杂佩赠,良迅代兼金。 夫子茂远猷,颖诚寄惠音。[3](P679) 《唐钞文选汇存》注云:“熊为斥丘令,机前已作诗赠熊,答讫,机复重赠也。陆善经曰:详诗意,冯时在斥丘也矣。”[9](P298)冯文罴名熊,曾与陆机同为太子令,元康三年出任斥丘令。陆机此诗追忆当日于洛水之滨、黄河岸边驱马送友人的情景,友人已远去,而诗人仍然伫立远望,悲情郁结,缱绻之意与洛水之声相感。 西晋应诏诗中亦不乏于洛水之滨的送别之作。试对比阅读何劭《洛水祖王公应诏诗》与王浚《从幸洛水饯王公归国诗》: 穆穆圣王,体此慈仁。 友于之至,通于明神。 游宴绸缪,情恋所亲。 薄云饯之,于洛之滨。 嵩崖严严,洪流汤汤。 春风动衿,归雁和鸣。 我后响客,鼓瑟吹笙。 举爵惟别,闻乐伤情。 嘉宴既终,白日西归。 群司告旋,鸾舆整绥。 我皇重离,顿辔骖騑。 临川永叹,酸涕沾颐。 崇恩感物,左右同悲。[3](P648) (何劭《洛水祖王公应诏诗》) 圣主应期运,至德敷彝伦。 神道垂大教,玄化被无垠。 钦若崇古制,建侯屏四邻。 皇舆回羽盖,高会洛水滨。 临川讲妙艺,纵酒钓潜鳞。 八音以迭奏,兰羞备时珍。 古人亦有言,为国不患贫。 与蒙庙庭施,幸得厕太钧。 群僚荷恩泽,朱颜感献春。 赋诗尽下情,至感畅人神。 长流无舍逝,白日入西津。 奉辞慕华辇,侍卫路无因。 驰情系帷幄,乃心恋轨尘。[3](P774-775) (王浚《从幸洛水饯王公归国诗》) 由这两首诗的标题及内容来看,当为同时之作:饯别地点均为洛水之滨,参与人物有皇帝和王公大臣;节令皆为春天,何劭诗言“春风动衿”,王浚诗云“朱颜感献春”,献春,即孟春,指农历正月;饯别宴上均有酒、有乐,何劭诗云“鼓瑟吹笙,举爵惟别”,王浚诗云“八音以迭奏……朱颜感献春”,此处的朱颜,指群僚饮酒后发红的脸色;最典型的细节是饯别宴结束的时间及群僚与皇帝的辞别礼,何劭诗云“白日西归,群司告旋”,王浚诗云“白日入西津,奉辞慕华辇”。王浚诗中有“钦若崇古制,建侯屏四邻”之语,是两首饯别诗的政治背景。太康初年,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基于种种考量,晋武帝着手实施五等爵制,《晋书·文六王传》载晋武帝太康三年遣其弟齐献王攸等人之国的诏书:“古者九命作伯,或入毗朝政,或出御方岳。周之吕望,五侯九伯,实得征之。侍中、司空、齐王攸,明德清暢,忠允笃诚。以母弟之亲,受台辅之任,佐命立勋,劬劳王室,宜登显位,以称具瞻。其以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侍中如故,假节,将本营千人,亲骑帐下司马大车皆如旧,增鼓吹一部,官骑满二十人,置骑司马五人。余主者详案旧制施行。”[7](P1134)《晋书·王浚传》亦载:“太康初,(王浚)与诸王侯俱就国。”[7](P1146)何劭诗中有“友于之至”诗句,“友于”为兄弟友爱之义,语出《尚书·君陈》:“惟孝友于兄弟”[10](P503下)。综合以上诸点,这两首诗当为晋武帝君臣于洛水之滨为齐王攸等人之国饯行的记录,结合齐王攸愤怨于佞臣对自己的交构、太康四年(283)发疾而亡的史实,作时当为太康三年或四年春。细加甄别,虽同为洛水之滨的离情之作,两首诗的视角却迥然有别。何劭作为晋武帝身边的腹心之臣,其诗歌的着眼点乃在于晋武帝,何劭理当知会参与此次饯别的主宾双方均存在着情感上的对立与冲突,因而他着意突出晋武帝的“慈仁”“友于”“重离”之情,藉此化解催逼诸侯王就国的尴尬。晋武帝作为一国之君,从国家层面来讲,遣兄弟就国,不得不为之,史载晋武帝晚年“诸子并弱,而太子不令,朝臣内外,皆属意于攸”[7](P1133);而作为兄长,骨肉之情亦未能割舍,且父母临终叮咛之言犹在耳①,因此,“临川永叹,酸涕沾颐”亦为情理中事。而王公、大臣,尤其心苦如齐王者,更会生发出离别之悲,饯别宴遂出现“崇恩感物,左右同悲”的局面。何劭此诗写得含蓄蕴藉,不露声色,却将西晋君臣于洛水之滨饯别之况味款款道出。王浚的视角乃在诸王侯,因王浚亦要随诸王侯就国,与他们有着同情之悲。诗歌最后四句写出了诸王侯的心声:“奉辞慕华辇,侍卫路无因。驰情系帷幄,乃心恋轨尘。”在与皇帝行告别之礼时,突然羡慕起华丽的车辇,车辇尚能够常伴君王左右,而自己却要远离京师;君王渐行渐远,却再无机缘跟随,内心何其怅惘。 晋惠帝元康年间,为王公饯别之地仍为洛水之滨。来看张华《祖道征西应诏诗》: 赫赫大晋,奄有万方。陶以仁化,曜以天光。 二迹陕西,实在我王。内饪玉铉,外惟鹰扬。 四牡扬镳,玄辂振绥。庶寮群后,饯饮洛湄。 感离欢凄,慕德迟迟。[3](P884-885) 陆侃如先生系此诗于元康六年(296),由“二迹陕西,实在我王”句,陆先生考证出诗中的征西大将军为梁王肜。[11](P759)此年百官群僚“饯饮洛湄”,为梁王祖道,依然沿袭着太康年间于洛水之滨饯行的传统。张华此诗与何劭、王浚之诗相比,情感意味不甚突出,更具应诏诗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