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文心雕龙·神思》篇所探讨的文学构思,实则包括两种不同性质的创作活动,一是灵感支配下的文学想象,二是以文本为指向的理性运思。回视王元化的相关阐释,他并非没有认识到“杼轴献功”主要是就“构思活动”而言,但何以一定要强调其中的“想象作用”呢?主要原因在于,《神思》篇所讨论的文学构思,实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创作灵感支配下的文学想象,二是理性的运思与经营。它们都属于文学构思中语言表达层面的问题,“虚静”说则属于文学构思中灵感与艺术想象层面的问题。五、余论:刘勰的趣味与使命感综上所述,刘勰在《神思》篇中讨论的文学构思,实则包含两种不同性质的活动,一种是创作灵感支配下的艺术想象,另一种是以文本建构为指向的理性运思。
关键词:文学;刘勰;构思;杼轴献功;想象;创作;灵感;文心雕龙;神思;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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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文心雕龙·神思》篇所探讨的文学构思,实则包括两种不同性质的创作活动,一是灵感支配下的文学想象,二是以文本为指向的理性运思。“博而能一”是文本运思的基本原则,包括“博见”与“贯一”两端。“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是“贯一”的反例。“杼轴献功”与“贯一”紧密呼应,既不是指修饰润色,也不是指艺术想象,而是指选择文体、谋篇布局、组织语言的运思活动。刘勰极其重视灵感和想象,又格外强调“杼轴献功”的重要作用。他在两者之间的微妙态度,与其生命趣味和文化使命感之落差有很大的关系。
关 键 词:文学构思/灵感/文学想象/文本运思/“贯一
作者简介:刘尊举,首都师范大学中国文学思想研究中心副教授。
“杼轴献功”的喻义解读是《文心雕龙·神思》篇颇富争议的问题之一。诸家论说中影响最大的无疑还是黄侃的“修饰润色”说和王元化的“艺术想象”说。①然而,两者都没能正确地理解“杼轴献功”的本义。后来的研究成果,陆续取得一些重要突破,却还没能把这一问题完全解释清楚。②明确“杼轴献功”之内涵,对于完整、准确地理解《文心雕龙》的文学构思理论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故撰此文,就正于方家。
一、“杼轴献功”说的文本层次
讨论“杼轴献功”的涵义,通常会引述《神思》篇如下文字:“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于麻,虽云未费,杼轴献功,焕然乃珍。”③而在具体的阐释过程中,我们往往忽略其与上文的关联,或不能准确地把握文本的层次与逻辑关系,从而导致各种各样的曲解或误读。为了直观地呈现“杼轴献功”说提出的具体语境,兹将相关文字完整地征引于此:
若夫骏发之士,心总要求,敏在虑前,应机立断;覃思之人,情饶歧路,鉴在疑后,研虑方定。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难易虽殊,并资博练。若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闻。
是以临篇缀虑,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贫,辞溺者伤乱。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于麻,虽云未费,杼轴献功,焕然乃珍。
“若夫骏发之士”一段文字的中心语是“难易虽殊,并资博练”,是说无论作家才性机敏、下笔立就,还是习惯于深思熟虑、沉吟推敲,终究要靠识见广博与才能练达方可写出好文章。倘若才疏学浅,无论迟速都无济于事。
“是以临篇缀虑”一段,则是就实际的创作情形,展开讨论“博练”的意义与作用。该段首先指出:作家在构思过程中往往会面临两种困难,或是因为内容贫瘠而干枯单薄,或是因为辞藻繁复而散乱无章;继而对症下药,分别以“博见”和“贯一”作为挽救“贫”与“乱”的办法。随即一转,曰:“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这是讨论“博”而不能“一”可能导致的作品缺陷,从反面说明“贯一”的重要性。接下来又是一转,“视布于麻,虽云未费,杼轴献功,焕然乃珍”,是以比喻的方式说明“贯一”之效用。
可知,“博练”或“博而能一”是整段文字的中心语,包括“博见”与“贯一”两端。不过这段文字却是“双起单收”,论述的重心落在“贯一”一端。“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是作为“贯一”的反例提出的,而“杼轴献功”则是对“贯一”的比喻性说明。沿着这种逻辑关系,逐层分析其具体涵义,我们可以准确地把握住“杼轴献功”说的确切内涵。上述文本层次及逻辑关联也会在具体的辨析过程中得以证实与呈现。
内容摘要:《文心雕龙·神思》篇所探讨的文学构思,实则包括两种不同性质的创作活动,一是灵感支配下的文学想象,二是以文本为指向的理性运思。回视王元化的相关阐释,他并非没有认识到“杼轴献功”主要是就“构思活动”而言,但何以一定要强调其中的“想象作用”呢?主要原因在于,《神思》篇所讨论的文学构思,实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创作灵感支配下的文学想象,二是理性的运思与经营。它们都属于文学构思中语言表达层面的问题,“虚静”说则属于文学构思中灵感与艺术想象层面的问题。五、余论:刘勰的趣味与使命感综上所述,刘勰在《神思》篇中讨论的文学构思,实则包含两种不同性质的活动,一种是创作灵感支配下的艺术想象,另一种是以文本建构为指向的理性运思。
关键词:文学;刘勰;构思;杼轴献功;想象;创作;灵感;文心雕龙;神思;庸事 作者简介: 二、“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训释 诸家对“杼轴献功”的阐释,大都是建立在对“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的理解的基础之上。然而,关于这两句文字的理解,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为了厘清两者之间的关系,排除理解上的干扰,我们有必要先把这两句文字的确切内涵解释清楚。 关于这两句文字,黄侃的解释是这样的:“拙辞孕巧义,修饰则巧义显;庸事萌新意,润色则新意出。”④是说通过修饰、润色令“拙辞”与“庸事”生发出“巧义”和“新意”。这里有两点疑问:第一,“于”字是表被动,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究竟是“拙辞”孕育“巧义”、“庸事”萌生“新意”,还是“拙辞”孕育在“巧义”内、“庸事”萌生于“新意”中? 第二,“修饰”、“润色”义从何出?刘永济继承黄侃的观点,索性把原文转换为“孕巧义于拙辞”、“萌新意于庸事”。⑤王元化不同意黄侃的“修饰润色”说,认为:“使‘庸事’可以萌‘新意’,使‘拙辞’可以孕‘巧义’,不是用修饰润色所能收功奏效的,它必须通过想象活动所起的作用。”⑥虽然他不认同“修饰润色”说,却同样是以“拙辞”、“庸事”作为创作过程中有待改造的对象,以“巧义”、“新意”作为最终的结果或目标。 事实上,他们的解读都犯了方向性的错误。如文本所示,“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紧承“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此一“若”字断不可轻易放过。在此,“若”是连词,表假设,是如果、假如的意思。则“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必然是“情数诡杂,体变迁贸”的结果。而“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显然是否定性的描述,那么“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也必然不能是积极性的效果。因此,无论是“修饰润色”,还是“想象活动”;无论“于”字表示被动,还是用作铺垫,倘若以“巧义”或“新意”作为这句文字的落脚点,一定是不对的。很显然,“情数诡杂,体变迁贸”的后果只能是“拙辞”或“庸事”,绝不能是“巧义”或“新意”。换言之,“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一定不能理解为使“拙辞”、“庸事”生发出“巧义”、“新意”,而应该是“拙辞”、“庸事”从“巧义”、“新意”中生成。当然,“拙辞”、“庸事”是果,“巧义”、“新意”却不是因,“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才是因。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训解这段文字:如果情理杂乱,体要不明,那么即使有奇思妙想,恐怕也只能出之以拙陋的言辞和平庸的典故。 “若情数诡杂……庸事或萌于新意”虽是正面论述,却是反着说,意思是如果不重视构思,即便有新奇的想法,也写不出好的文章。“视布于麻……焕然乃珍”是比喻性的说法,却是正着说,即若有精心的组织与安排,便能写成令人耳目一新的好文章。两段文字相对成文,均是强调构思、经营的重要性,而非言辞的“修饰”与“润色”问题。如果一定要在两者之间找出相对应的本体与喻体的话,那么“麻”的本体就是含有“巧义”与“新意”的创作素材;“布”的本体则是与“拙辞”及“庸事”相对立的、言辞精致且立意新颖的文章;“杼轴”的本体,泛泛地讲,即是作家的构思活动。 可能会有人提出疑问:既然前一段文字讲因缺少构思之功而形成“拙辞”和“庸事”,为何后一段文字不可以理解为以比喻的方式讨论对“拙辞”和“庸事”的修饰或润色呢?这同样是不合逻辑的。既然“拙辞”、“庸事”是构思不力所致,那么即便讨论文章的修改问题,也要从构思入手,而非“修饰”、“润色”语言文字。况且,《神思》篇通篇都是在讨论构思阶段的问题,并不涉及修改阶段,这段比喻性的文字自然也不会突如其来地讨论文辞的修改问题。因此,凡是以修改为前提的解说,如“修饰润色”说、“艺术再加工”说等,都不符合文本的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