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丽为美”的审美意识特点,体现了秦汉时期(尤其是两汉时期)人们对待生活、生命的基本态度,即将日常生活提高到美的高度,追求绚丽、新奇的审美趣味,彰显出人们对日常生活的热爱之情。
秦汉时期是中华民族政治、文化和艺术逐渐成熟、稳定、定型的历史时期,具有承前启后的关键地位。在王怀义新著《中国审美意识通史(秦汉卷)》中,作者以秦汉审美意识的物质载体和文字载体为基础,以形式研究、特质研究和心理研究为方法论基础,对秦汉时期的书法、雕塑、绘画、舞蹈、音乐、诗歌等艺术形式中的审美意识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和提炼,重点揭示和分析了秦汉审美意识“以丽为美”的特点,以及在此基础上所体现的秦汉先民“乐享生活”的生活态度和生命观念,体现出较为鲜明的当代意识。
秦汉审美意识的核心是“以丽为美”,体现出这一时期人们对生活的热情。“以丽为美”的审美意识特点,体现了秦汉时期(尤其是两汉时期)人们对待生活、生命的基本态度,即将日常生活提高到美的高度,追求绚丽、新奇的审美趣味,彰显出人们对日常生活的热爱之情。自1988年4月英国理论家迈克·费瑟斯通所作题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演讲至今,日常生活美学成为现代社会人们普遍关心的问题之一。在演讲中,他提到,艺术和生活之间的边界被艺术的亚文化打破,“生活转换为艺术作品”,日常生活被审美化了。一般认为,日常生活审美化问题是一个现代问题。实际上,在中国,华夏先民对待生活的审美态度与国外不太一样,它是人们对自我生活、生命的自觉沉浸、体验和反思的结果,而后者是在审美文化研究的大潮下,应对文学研究“边缘化”,进行文艺学学科建制的重新审视和建构的问题,是被“拿来”使用的。日常生活审美化理念的到来,在美学研究领域打开了一扇门。作者认为,在秦汉时代,中国人早已将日常生活搬上了美的舞台,秦汉祖先对日常生活之美有着高度自觉的重视和追求,值得今人学习和反思。
秦汉时期“以丽为美”的审美意识,蕴藏在书法、雕刻、舞蹈、音乐、文学等各种艺术中。秦汉时期是中国文字和书法发展史上的大变革时代,在这一时期,经过文字发展中的篆化(小篆)、隶化、楷书化过程的发展,文字书写旨在简化,以方便日常生活交流,中国汉字的书写规则逐渐定型。同一时期,书法艺术得到了相当的发展,其篆刻典正和谐,“缪篆”增省笔画而加之鱼、鸟、虫、龙等形象的笔画,将作为生活用具的印章装饰美化,方寸之地讲究自然雕饰,尽显富丽堂皇与典雅古奥之美。现今遗存的秦汉雕塑,多发现于墓葬、祠堂等建筑场所,但其表现对象则以现实生活为基础,多方面呈现了当时人的生活内容,具有鲜明的生活化、世俗化气息。秦始皇陵兵马俑是秦代雕塑作品的代表之作。秦兵马俑依据现实军容而作,在力量美和秩序美中蕴含着秦人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的精神风貌。兵马俑上色考究,色彩繁复,其颜料品类达13种之多,可谓色彩绚丽。作者提出,在汉代,人类活动的主要内容均通过雕塑呈现出来,表现人们日常生活内容(如宴饮、娱乐、歌舞等)的作品越来越多,这说明秦汉雕塑(尤其是汉代雕塑)出现了一个生活化、世俗化和娱乐化的发展趋向。而秦汉瓦当作为宫殿屋顶的基本建筑材料,以实用性为基础,辅以刻绘和文字,也追求象征意蕴和装饰美,呈现了汉代丽美的又一面向。
作者用极大篇幅论述了秦汉绘画“以动为美”的审美特点,揭示出其中所蕴含的生命的灵动之美和生活的生动之美。秦汉绘画以动为美,习惯用灵动的艺术线条和颜色搭配特殊纹饰,详尽呈现了日常生活的丰富、多样、精彩,深深体现出秦汉祖先对生命、生活的留恋之情,他们以艺术这种使往事永恒化的手段,来抵抗和消解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汉画像在模式化生产的帮助下,综合点、线、面的应用,以“极端写实化”的手法,对宗教、政治、礼仪、民俗等活动进行“形似”和“神似”相结合的画面呈现,表达了汉代人们对自我生活的热爱和迷恋,使得属于此岸世界的日常生活获得神圣性和永恒性,并实现了主体对自我人生价值的肯定。“乐享生活”,成为秦汉艺术的精神核心。
作者还结合具体作品的描写和图像资料,进一步指出,秦汉艺术这种表现日常生活之美的特点,更直观、形象地体现在舞蹈和音乐艺术中。汉代舞蹈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私密场合举行的宴会乐舞,一种是在公共场合举行的公众乐舞。汉代宴会乐舞以长袖折腰舞为主体,其舞姿流动多变,要求丽人、丽服、丽容与丽姿完美合一,司马相如形容其为“丽靡烂漫”,可见其美丽的程度。观众也以“丽”的标准评价舞蹈,舞蹈结束后,人们称赞其“观者称丽,莫不怡悦”,说明了舞蹈对主体的怡情作用;傅毅还用“雍容惆怅,不可为象”,来说明舞者绚丽的表演实际上达到了至高的道的境界。汉代公众乐舞以鱼龙漫衍舞为代表,这种舞蹈融合了当时盛行在南越、巴渝、东夷、西域、中原各地的乐舞,与杂耍、幻术、舞蹈、音乐等日常生活中的娱乐活动同时演出,趋丽尚奇,制造出眩目惊心的美感。汉代音乐创作注重时代的生活背景,使音乐表达的思想情感更加真切。而且,汉代是世俗音乐兴起的时期,雅俗相融、俗胜于雅,更适合表达主体多样的情况。汉代统治者多出身草莽,喜好世俗音乐。由于统治阶层的爱好,世俗音乐逐渐取代了先前雅乐的位置,成为这一时期音乐体系的主体、其“以悲为美”的审美特征呈现出汉代丽美的又一表现形式。
在文学中,汉代文学以赋见长,汉赋以丽为美,涉及巨丽、奇丽与清丽,实乃怡情之物,“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汉赋的丽美不是静态凝固的单一存在,而是动态交叉共存于各种赋体之中。以视觉享受为核心,是汉赋丽美产生的直接原因。汉赋作者多为言语侍从,依附于统治阶级,随之出入,应承所需,对所遇宴饮盛会加以记录和描绘,用得最多的感官知觉便是视觉。所以,汉赋的丽美体现的多为统治阶层对日常生活的奢侈享受。萧何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史记·高祖本纪》),对汉代统治者来讲,丽是关系到统治根基的大事,只有将一切都壮丽化,方能显示天子威仪。汉代人对日常生活丽美的追求,由此可见一斑。在这种审美趣味的统合下,在天人合一思想的促进下,赋家将神话与历史、想象与现实、社会与人生等融为一体,在超越时空、消泯自我中获得对事物整体性的感悟,这是汉赋丽美形成的主体原因。
作为一部学术性和现实性紧密结合的著作,作者为我们重新走进秦汉祖先的生活世界和精神世界提供了新的视角。其具有自觉的方法论意识,始终围绕秦汉审美意识“以丽为美”的特点,对秦汉时期人们的生活态度和生命精神进行总结和分析,对秦汉遗存至今的各种艺术进行了新的分析和总结。其理论观点对改变当今社会审美对象泛滥、打破审美活动中对形象欲望的沉迷、实现中国当代美学理论和审美实践的更新,具有一定的启发价值。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