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内容提要:日本影弘仁本《文馆词林》所录两汉文,具有较高的史学与文学价值,有整篇可补入严辑《全汉文》与《全后汉文》之文,亦可补足严辑全两汉文中断章残句之文,并可与严辑互校文字之误、互定脱衍之文,补严辑缺漏之字,校正严辑文字、时间及颠倒之误。日本影弘仁本《文馆词林》所存录崔骃四巡颂、王粲《七释》等“颂体”文与“七体”文,不仅能校正严辑讹误、顺通文本之意,更能进一步还原文本写作的历史现场,同时在文本的互校与补遗中发现关键性的原创问题,推进“颂体”与“七体”的写作与研究进程。一、整篇可补入全两汉文之文《词林》整篇可补两汉文者,有刘珍的《东巡颂》与李固的《恤奉高令丧事教》《祀胡母先生教》。
关键词:《文馆词林》;校订;颂体;七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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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日本影弘仁本《文馆词林》所录两汉文,具有较高的史学与文学价值,有整篇可补入严辑《全汉文》与《全后汉文》之文,亦可补足严辑全两汉文中断章残句之文,并可与严辑互校文字之误、互定脱衍之文,补严辑缺漏之字,校正严辑文字、时间及颠倒之误。日本影弘仁本《文馆词林》所存录崔骃四巡颂、王粲《七释》等“颂体”文与“七体”文,不仅能校正严辑讹误、顺通文本之意,更能进一步还原文本写作的历史现场,同时在文本的互校与补遗中发现关键性的原创问题,推进“颂体”与“七体”的写作与研究进程,应引起足够的重视并作深入探讨。
关 键 词:《文馆词林》/校订/颂体/七体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16AZW005)。
作者简介:林家骊,汪妍青,浙江树人大学人文与外国语学院。
《文馆词林》是唐高宗时期中书令许敬宗等奉敕编纂的一部总集,凡一千卷,分类纂录自先秦至唐初各体诗文,显庆三年(658)十月书成奏上。宋王溥《唐会要》卷三十六:“显庆三年十月二日,许敬宗修《文馆词林》一千卷,上之。”①此书亡于北宋,然其于唐时已传至日本,嵯峨天皇于弘仁十四年(823)下旨抄写该书,经一千余年而些许残卷得以幸存并陆续被发现,晚清时陆续传回国内,有清伍崇曜《粤雅堂丛书》(收日林衡《佚存丛书》)本、杨守敬《古逸丛书》本、杨葆初本、董康本和张钧衡《适园丛书》本刊行,然皆多舛误。日本昭和四十四年(1969),日本古典研究会集中日两国所有现存《文馆词林》残卷,比对版本优劣,择善而影印刊行《日本影弘仁本〈文馆词林〉》②(以下简称《词林》)三十卷,为目见收文数量最多且最接近《文馆词林》原貌者。
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以下简称《全文》)总叙:“广搜三分书,与夫收藏家秘籍,金石文字,远而九译,旁及释道鬼神,起上古迄隋,鸿裁巨制,片语单辞,罔弗综录,省并复叠,联类畸零。作者三千四百九十七人,分代编次为十五集,合七百四十六卷。”③其书为后学研究唐前文史提供大量文献材料,至关重要。然其于地下出土资料与海外遗书有所欠缺,《词林》即其一。严辑《全文》时仅见《文馆词林》乃《佚存丛书》四卷本,故有进一步以《词林》与《全文》互补互证之必要。
《词林》存两汉文凡二十二篇,其中西汉文九篇、东汉文十二篇,另阙题一篇,可粗略判定为后汉时所作。以文体分,有颂体6、七体1、诏11、敕1、教2。笔者拟将《词林》与严辑《全汉文》与《全后汉文》(以下统称全两汉文)逐一勘对,互为考证,并对其遗文作相关论述。
一、整篇可补入全两汉文之文
《词林》整篇可补两汉文者,有刘珍的《东巡颂》与李固的《恤奉高令丧事教》《祀胡母先生教》。
刘珍字秋孙,一名宝。《后汉书·文苑列传》记载,其与校书朗刘騊駼、马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和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著诔、颂、连珠凡七篇。又撰《释名》三十篇,以辩万物之称号云。”④《全后汉文》卷五六存其文五篇,皆为应用文,即《上言邓太后宜献朝》《东观汉纪光武叙》《章帝叙》《和帝叙》和《殇帝叙》。《词林》所存《东巡颂》⑤是刘珍现存唯一的文学类文本,此篇无论是对其文学写作之探讨,还是作为安帝东巡这一历史事件的记录,皆有重要价值。
刘珍的《东巡颂》,依据文中“龙集甲子,岁在延光”,可判定作于延光三年春二月。《后汉书·孝安帝纪》载:“三年春二月丙子,东巡狩。丁丑,告陈留太守,祠南顿君、光武皇帝于济阳……庚寅,遣使者祠唐尧于成阳。”⑥刘珍此篇,叙述安帝凭吊古迹,广播圣德,旨在歌颂安帝德化仁政,邦国兴盛。其首述汉世兴起与阴阳天地、福瑞太和的联系,显示汉朝天威,所谓“仰先典于稽古,将省方以时巡。”“集清宫于济阳,舍皇考之灵馆。敬光武之育房,畴天命之攸赞。”“过仲山之樊都,美周宣之德惠。”次说汉朝功业皆备,煌煌盛德,“遂祀祖宗,告虔展义。肆觐东后,同律颁瑞。”“一度齐俗,兼相人伪。海外有截,休气和币。幽荒绝域,泽罔不洽。”再叙皇帝出行车驾之盛大,气势之恢弘,“乘舆发而甘雨震,居山虞而凤皇集。”圣驾经曲阜祭孔子,述往事思来者。以武丁与傅说,商周与伯邑考、比干等古事劝诫君主亲贤臣、远小人,履前贤之遗则,法圣人之遗风,种德于邦域,修己安人。祗百神灵祇,降福祉于汉家天下,正是“启天以贵,掩地以富。寿考无疆,申锡昌志。”值得一提的是,《词林》所存马融《东巡颂》一篇,当与刘珍作于同时,且因同事而作,故《东巡颂》或为其时集体应制颂美之作,兼具文学与史学双重价值。
李固字子坚,据《后汉书·李杜列传》记载,其究览坟籍,结交英贤,“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风而来学”⑦,曾直言上书陈外戚、宦官专权之弊,又因与外戚梁冀有隙,外徙为泰山太守。质帝时,“太后以比遭不造,委任宰辅,固所匡正,每辄从用,其黄门宦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遂平,而梁冀猜专,每相忌疾。”⑧后临终曰:“固受国后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挟持王室,比隆文、宣……固身已矣,于义得失,夫复何言!”⑨亦可见其实为忠贞耿介之士。史载其所著章、表、奏、议、教令、对策、记、铭凡十一篇。
《祀胡母先生教一首》⑩《恤奉高令丧事教一首》(11),皆为其被梁冀徙为太山太守时所作。李固为太山太守时,“太山盗贼屯聚历年,郡兵常千人,追讨不能制。固到,悉罢遣归农,但选留任战者百余人,以恩信招诱之。未满岁,贼皆弭散。”(12)《祀胡母先生教一首》对其清正廉行推崇备至。胡母子于“宣尼没,七十子亡,经义乖散,秦复火之”之时,依旧能秉醇和之心,“深演圣人之旨,始为《春秋》制造章句”,使“严颜有所祖述征微,后生得以光启”。其极力褒赞胡母虽“贱为布衣,贫为匹夫”,却依旧“乐义好礼,正行至死”之行,以至“天下尊其身,而俗慕其声”,其学《春秋》,读胡母章句,千载之下,思睹其人。《恤奉高令丧事教一首》则盛赞已故奉高县令“修勑闺门,教禁施从,盗贼衰息,狱讼寡少,兴崇经典,威武兼并,考功效实,为郡中最”之行状,痛惜其因小疾而至颠陨,正是“可痛可惜,断绝肝心!太守举门,为之流涕。”其感于母老子弱、门户单微,而对其家有所存恤,并以奉高令之事为典范,以整肃太山之地吏治,正其风俗,以惠民生,以此亦可见其尊经崇儒之思想。李固任太山太守时所作辞章,仅存此两篇,以此切入,不仅是对李固生平行状及思想体系的补正,亦可考察彼时太山之地民生风俗及学术思潮,具有珍贵的史学价值。
内容摘要:内容提要:日本影弘仁本《文馆词林》所录两汉文,具有较高的史学与文学价值,有整篇可补入严辑《全汉文》与《全后汉文》之文,亦可补足严辑全两汉文中断章残句之文,并可与严辑互校文字之误、互定脱衍之文,补严辑缺漏之字,校正严辑文字、时间及颠倒之误。日本影弘仁本《文馆词林》所存录崔骃四巡颂、王粲《七释》等“颂体”文与“七体”文,不仅能校正严辑讹误、顺通文本之意,更能进一步还原文本写作的历史现场,同时在文本的互校与补遗中发现关键性的原创问题,推进“颂体”与“七体”的写作与研究进程。一、整篇可补入全两汉文之文《词林》整篇可补两汉文者,有刘珍的《东巡颂》与李固的《恤奉高令丧事教》《祀胡母先生教》。
关键词:《文馆词林》;校订;颂体;七体 作者简介: 二、可补足全两汉文中断章残句之文 《词林》中所收录可补足严氏所辑全两汉文中断章残句者,有崔骃文四篇、马融文一篇及王粲文一篇。 崔骃字亭伯,《后汉书·崔骃列传》载,崔骃年十三能通《诗》《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善属文。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13)所著诗、赋、铭、颂、书、记、表、《七依》《婚礼结言》《达旨》《酒警》合二十一篇。又“元和中,肃宗始修古礼,巡狩方岳。骃上《四巡颂》以称汉德,辞甚典美……帝雅好文章,自见骃颂后,嗟叹之。”(14)《四巡颂》即分别为东、西、南、北四颂。严辑全文依《太平御览》《初学记》等类书抄录而仅存断章残句。《词林》中则保留了完篇,既可对崔骃文学及其思想作更深层次的探讨,又可推进唐前“颂”体研究的进程。 《四巡颂》以《东巡颂》(15)为首。东巡,即东巡岱岳之谓。其开篇便称颂有汉之盛德,盛赞汉皇乃天命之所归:“伊汉中兴三叶,于皇惟烈,允由厥伦,缵三命,胤洪勋。”同时,以“岳礼久而不修”而“海内之所怀思”,描写东巡之美盛场面:“勑勾芒使靖方兮,诏重黎以奉春。乃命太仆,训六驺,路闲马,载师徒,于是乘舆,登天灵之威路,驾太一之象车。升九龙之华旗,立河鼓之灵兆。”其颂东巡之意有三。其一,劝课农桑,履前圣踪迹,行仁德于黎庶。颂谓“躬东作之上务兮,始八政于南行。衍黄夷以烛幽兮,摅大观以省方。裒胡耉之元老兮,赏孝行之畯农。”其二,祭祀山岳,主祭岱岳,祈神灵降幅,保家国安泰:“周觐岱滨,抱礼受制。遂案唐仪,恢旧踪,宣重光,章二祖。柴皇穹于望秋兮,揖百灵于天宗。休明德之馥芬兮,神黤蔼而来。降假太庙而宗祀兮,依显祖之从容。厌帝心而媚神兮,歆庶绩之穆雍。”同时,赞章帝之明德。所谓“上谦谦而祗耸兮,谧玄静以自存。兹业业而弗康兮,惧事事之孔艰。”“况圣主之鸿德兮,绥万邦而屡丰年。宪象豫以崇惠兮,应茂化以恢仁。解天牢以错辟兮,洗宇宙而自新。”以至在其治下的大汉,“风云之所驰骋,日月之所容光。噏和气之所滋熙,嘉土宇之昄章。乔山嵩岳,允怀和柔。遐方表外,慕德而嬉。”其三,对儒学之推崇,对孔子之尊重。所谓“行低佪以经略兮,瞰沧海而旋车。登少皞之曲阜兮,穆相徉以延伫。咏邹鲁之遗风兮,思盛礼于尼父。”其历数前贤之盛德:“勤殷宗之久劳兮,念周人之辛螫。顾成汤之匪徨兮,思周文之不暇。”圣代之乐舞“德音溢于雅颂兮,风声杨于九韶。降漫漫之永猷兮,杨大咸之冥冥。翔虞氏于南风兮,抗云门之淑清。”却并不以此为满足,崔骃笔下,王之所愿,乃是“反天元于太素兮,复赫胥之敦颙。朴人情于无为兮,渐蒸庶于醇醲。”带有些许无为而治的遗迹。同时,其欲将此德推之于万民,使天下来同,正是“祥既臻兮宁百福,要帝命兮丰天德。绥庶邦兮延万亿,纡末途兮贯野王。”末以周游乎天,睥睨天下而盼北归收尾:“登天柱兮涉太行,临高都兮眺长子。瞰八荒兮目万里,回六龙兮横大河。曜文鹢兮厉素波,杨景祉兮被蒸黎,緫休瑞兮怀北归。”气势恢弘,豪迈霸气,自见汉德之深广、汉家之雄风。 《南巡颂》(16)则是崔骃随汉章帝南巡楚地所作的颂美之辞,所谓“于斯嘉时,举先王之大礼,假于章陵。遂南巡楚,略江川以望衡山,顾九疑,叹虞舜之风。”据《南巡颂》序中所述,此篇当与《东巡颂》作于同一时期,其旨在追录古人,以嘉褒贬,颂古人之遗风,赞天子之盛明。在为政治国的具体方式上,其主张“建皇极以制中兮,协乾元之大和。体陶唐之晏晏兮,革历载而承嘉。思保人于赤子兮,悼狱犴之有逋。屡宽刑以宥戾兮,振囹圄而愠辜。陶万国以至孝兮,躬有虞之蒸蒸。”此篇最突出的特点在于大篇幅追溯楚国历史,叙述楚民族从初生、称霸、变革再至衰微的过程。溯楚民族之源流,“昔周人踰岐,而漆沮作颂,汉济江沔,胥度此邦,同基王迹,爰即大中。”指出楚皇考之勋绩,可与周人先祖等同。叙楚民族之壮大称霸:“瞰鄢郢之旧居兮,察黎苗之所处。盖鬻子之师周兮,肇于是乎开寓。善熊绎之修度兮,美蚡冒之蓝缕。”“依江汉之势阻兮,据方城而跋扈。废王室之贡纳兮,作檀威而伐克。灭文武之旧封兮,翦汉阳之列国。”同时亦叹其式微乃至亡国:“悲政失而国从兮,郢路芜而为丘。”其褒扬中正耿介之士,申斥奸邪谗佞之徒。所谓“贤庄公之匡救兮,于衰运乎少康。嘉叔时于申息兮,懿孙敖于期思。”“表诸梁于宛叶兮,显伍举于章台。恶启疆之作乱兮,是尹革之斩之。好子囊之忠国兮,顾社稷而垂辞。闵屈平之赴罗兮,痛灵修之被欺。”其行文贞介之气流动,篇末大篇幅的美颂之辞,足见其对楚文化的重视,对楚国先贤的敬仰,对楚国历史功绩的肯定。正是“观云梦之弘薮兮,□三江之所经。巫山崪其寻天兮,曁有姚之湘灵。浮凶虐于彭蠡兮,放有苗于洞庭。远南巢之邪慝兮,疾殷武之攸征。湮驩兜于崇山兮,轼箕公于阳城。蠲饕餮于四裔兮,中夏康而谧清。采大禹之俭德兮,察忠孝之遗人。”此篇驭奇执正,秉颂体美颂之道,允执厥中。“邈商周之篾如兮,夫何足与神区而并道。陟羲农之遐路兮,逾五帝之峣峣。”其对商周之道秉斟酌之态,却对羲农推崇有加。同时,却不离典谟经国、俊乂为辅之理念,勉励今之天子尊先贤之矩镬,“运八极于诸掌兮,谁道重而不可举”,保汉祚之延绵长远。 《西巡颂》(17)与《北巡颂》(18)的主旨与前两篇相类,巡幸西方与北方,感于两地风貌,历数其故事,以勖勉圣上,广德化而沐黎元,保汉家兴隆。其中,《西巡颂》述章帝平秩西成,巡畿西郊以凝德绥俗,彰其重视农业之旨,所谓“昔既春游,今乃秋豫。终始二端,顺时劝助。”“选元日以命旅兮,召司历以甄时。金声响于华庭兮,奏肆夏以乘车。”此篇强调王道之圣教,引经据典,褒扬尧舜周文等圣明之德行,“瞰黄帝于桥山兮,临颛顼于昆吾。咨二文于汵唐兮,统历下之孤畴。贬采薇之耿节兮,闵子推于介丘。”因之以天文诸神之事,既述巡行之盛况,又以此勉励章帝依前贤之矩镬遗则,承汉祚之福泽:“昧结辔于三代兮,惊仁义以追五。”“俟太极之无原兮,吸沆瀣之遗光。贯九垓而斯高兮,扃八冲以为房。”《北巡颂》述汉章帝东巡狩猎后,出河内,经青兖之郊,回舆冀州,北祭恒山之事。此篇说北地之故事,述前圣之恩德。其“寻轩辕之永胤兮,率天常之长基。畴三条而并存兮,琴四海以为期。”对农事极为重视,“乃班膏衍而振饷兮,彻藉敛以佐农。”“岁温润而含惠兮,宜丰年之禳禳。”其以百神备降之灵瑞,颂汉祚之绵长,宣章帝“敦文教,薄威狱。放虚华,收实确”之旨,以期至“行无留连,田弗游盘”“仁并春天,德与夏并。区烝六合,宇内华荣。蹈八代而上格,抚皇氏之高庭。奋帝猷以临下,绥仲夏之平平”之世。不同于前三篇,此篇末尾存以骚体与三言并行的“载歌”,述明主之盛德,布恩泽于百姓。以神灵之佑,陈汉家天下民生安泰之愿。 马融字季长,《后汉书·马融列传》记载其美辞貌,有俊才,认为“文武之道,圣贤不坠,五才之用,无或可废。”(19)上《广成颂》而忤郑太后,滞于东观,十年不得调。后安帝亲政,复出召还郞署。“时车驾东巡岱宗,融上《东巡颂》,帝奇其文,召拜郎中。”(20)刘勰评“马融鸿儒,思洽识高,吐纳经范,华实相扶。”(21)《东巡颂》(22)与前所论刘珍之篇类同,皆为于汉安帝延光三年巡狩泰山时所作的颂美之辞。其叙东巡之盛况,祀圣哲之英灵,祈百神之降福,颂王化之泽流:“肆类乎上帝,实柴乎三辰。禋祀乎六宗,祗燎乎群神。”述往事,思来者,以往者为鉴,依前圣之踵武:“迈种德于九圻兮,览原隰之茫茫。历太祖之所叹兮,顾成皋与荣阳。超济洛径河颍兮,善史伯之有方。求失礼于宋鲁兮,想孔尼乎邹乡。增修德之事事兮,袭令善之福祥。”说今世人杰地灵,倡文明之教化,所谓“选夫稷契龙夔,伊尹仲虺,祖已方回,闳夭散宜。相与升乎朝阳之堂,坐乎清明之庙,讽乎高光之廊,议乎路寝之朝。考羲黄之坟典,案代鼎之征效。验瓌异之玮宝,穷祥应之物数。追踪二皇,踵迹五帝,蹈腾三王,婆娑乎八素之域。”希冀今之主上,履前代帝王贤臣之踪迹,保汉家天下福祚之绵长,正是“享祚亿载考灵宝兮,千封万禅谈皇道兮”。 《词林》中所存的这五篇颂,不仅可与严辑《全后汉文》校勘,并于史料上有所补充,更有甚者,通过与严辑《全后汉文》的异文比对,可用于文学本位的颂体研究。就严辑所存这五篇文章的断章残句论,其所录颂体片段皆无“兮”字,而《词林》中对应之句皆有“兮”字。如《词林》中崔骃《东巡颂》中“躬东作之上务兮,始八政于南行”“裒胡耉之元老兮,赏孝行之畯农”;崔骃《南巡颂》中“惟林蒸之鸿德兮,允天覆而无遗。班云行之博惠兮,淑雨施于庶黎”;马融《东巡颂》中“清夷道而后行兮,曜四国而杨光。展圣义于巡狩兮,喜圻略而咏八荒。指宗狱以为期兮,固岱神之所望。”造成这种文献传抄过程中出现差异的原因值得深究,而文献传抄的差异或正说明,两汉时期此类颂体文与骚体或并无严格的界限,两者由现存文本观之,可作任意切换。因此,这种差异为颂体的深入研究提供了珍贵的文献参考佐证。 王粲字仲宣,汉末建安七子之一,其《七释》(23)虽为应命于曹植之作,却是其后期重要的作品之一。曹植《七启》序曰:“昔枚乘作《七发》,傅毅作《七激》,崔骃作《七依》,张衡作《七辩》,辞各美丽,余有慕焉,遂作《七启》,并命王粲等并作焉。”(24)可见此次写作实为应时政而生发的集体创作。严辑《七释》源于《北堂书钞》《初学记》和《艺文类聚》等类书,仅存断章残句,而《词林》所存《七释》,则是完整全篇,对于还原文本写作现场、推进“七体”文写作及研究进程,有着重要的价值。《七释》共八段,以潜虚丈人与文籍大夫间的对话展开,潜虚丈人违时遁俗,深藏其身,高栖其志,外无所营,内无所事。文籍大夫对其所行不满,认为君子当“不以志易道,不以身后时”,遂以五味之极、宫室之美、音乐之至、游猎之娱、美色之选、文德之化及大人圣德七事启沃于潜虚丈人。丈人不为前五事所动,而至文德之条,变容而有所悟,再至闻大人圣德,丈人踧然动颜,领悟于圣人之道,遂愿及先圣后踪。值得注意的是,王粲《七释》与曹植《七启》,开启扭转“七体”文写作主旨之势,并于逻辑与结构上推进“七体”文写作进程。刘勰《文心雕龙·杂文》评价“七体”有言:“虽始之以淫侈,而终之以居正。然讽一劝百,势不自反。”(25)所谓“讽一劝百”,主要针对枚乘《七发》以降至东汉张衡《七辩》之作。这些七体文写作,以劝导者的铺采摛文为重点,被劝导者的开悟多在文末一笔带过。如《七发》文末“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26)如此行文,不免生硬与突兀。曹植《七启》则在结构与逻辑上推进了“七体”文的写作,加强了劝导者与被劝导者间的互动,注重被劝导者心境与心性的转变过程。王粲《七释》应曹植这一转变而来。由劝百讽一转向招隐。在逻辑与结构上,其于书写第六事时,文籍大夫说之以文德之化,潜虚丈人变容降色,所谓“道若存云,请获容思”(27),遂转变态度。由此推至第七事,文籍大夫说大人圣德,“形中情于俎豆,宣德教于四邦。布休风以偃物,驰纯化而玄通。”四海之内,“仁泽洽于心,义气荡其匈”(28),其声暨于海外,和充天宇,四方来同。于是隐逸之士皆载贽而兴起。潜虚丈人遂踧然动颜,称颂赞叹:“圣人之至化,大道之上功。嘉言闻耳,廓若发蒙。老夫虽蔽,庶能斯通。敬抱衣冠,以及后踪。”(29)这一写作逻辑的层级递进,使得劝导合情合理、自然流畅。 以上六篇文章,于严氏所辑《全后汉文》中已存断章残句,与《词林》相较出入甚多,其所校勘之字句,纳入此论文第三部分一并论述。 值得一提的是,《词林》卷三四七颂一七武部上另存阙题一篇(30),此篇内容虽阙前半部分,但从所存后半部分内容观之,当为征伐所作之颂。其写王师之威势:“蒸气生云霓,尘埃冒千里。”写将军之恤民:“班宝赂,散珎餔,流甘膳,同纤服。恤劬劳,愍疚疾。”写战士之无畏:“故能夫得其死,人忘其劳,懦者生刚,散士争骁。”征伐的最终目的在于结束战乱,还天下以和乐太平。所谓“劳不过一时,而垂祚数百岁,斯非上智玄鉴,独见之绝迹欤。”这正是此篇难能可贵之处。此篇中有“人事协兮皇恩得,金精杨兮水灵伏。顺天机兮把刑德,戈所指兮罔不克”一句,严辑《全后汉文》将此句录于崔骃《北征颂》下。学者对此有所考证(31),其根据《后汉书》之《和帝纪》《窦宪传》,班固的《燕然山铭·序》、崔骃的《仲山父鼎铭》等存留文献,可基本判定此篇即是崔骃所作《北征颂》,以颂证史,价值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