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吕氏家塾读诗记》的《诗经》学史意义

内容摘要:内容提要:南宋著名学者吕祖谦的《吕氏家塾读诗记》,是宋代集解体《诗经》注疏的代表性著作。《读诗记》对北宋以来学者的训释成果兼收并蓄,形成兼重义理与训诂的《诗经》训释之学,并以其谨严而创新的体例影响及南宋《诗经》集解体注疏的发展,同时也保存了大量丰富的《诗经》学散佚文献,体现着宋代《诗经》学的突出成就。在南宋著名学者吕祖谦注疏诠释儒家经典的著作中,《吕氏家塾读诗记》(以下简称《读诗记》)是其总结宋代《诗经》学的匠心独运之作,也是一部在《诗经》学史上影响深远的经典之作。戴维《诗经研究史》提到,《诗经》理学化的主要表现,其一是将哲学的思辨性纳入《诗经》研究中,一反唐以前重训诂考据的研究方法,使《诗经》研究的指导思想理学化。

关键词:《吕氏家塾读诗记》;宋代;《诗经》学史;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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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南宋著名学者吕祖谦的《吕氏家塾读诗记》,是宋代集解体《诗经》注疏的代表性著作。《读诗记》对北宋以来学者的训释成果兼收并蓄,形成兼重义理与训诂的《诗经》训释之学,并以其谨严而创新的体例影响及南宋《诗经》集解体注疏的发展,同时也保存了大量丰富的《诗经》学散佚文献,体现着宋代《诗经》学的突出成就,在《诗经》学史上具有独特的学术价值与意义。

  关 键 词:《吕氏家塾读诗记》/宋代/《诗经》学史/学术价值

  作者简介:李洪波(1973- ),男,山东寿光人,文学博士,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典文献学,古代文学。

 

  在南宋著名学者吕祖谦注疏诠释儒家经典的著作中,《吕氏家塾读诗记》(以下简称《读诗记》)是其总结宋代《诗经》学的匠心独运之作,也是一部在《诗经》学史上影响深远的经典之作。

  毛传、郑笺以后,孔颖达《毛诗正义》将汉唐章句之学发展到一个巅峰。北宋以来,学者已经很难在训诂名物章句之学上有大的发展,步武沿袭传统训释的著作数量不多,成就也低,宋人在《诗经》解释方面创新求变,实属必然。欧阳修《诗本义》、苏辙《诗集传》等开始疑经议传,在怀疑中建立起对《诗经》的重新阐释。新的学术方法与解释路径,逐渐体现出宋学之特点,成就斐然。宋学疑辨之风,固然能廓清前此之因循墨守,开出学术之新境界。但到北宋后期及南宋,已有弊端显露,学者往往一出己意,忽视传统,对于继承和渊源的关注则有所削弱。吕祖谦曾多次提到这一问题,“近时多忽传注而求新说,此极害事。后生于传注中,须是字字考始得。”①朱熹给《读诗记》作的序中也提及“说《诗》者愈多,同异纷纭,争立门户,无复推让祖述之意,则学者无所适从,而或反以为病”②的问题,可见吕、朱这样的大学者对当时《诗经》学之弊端所见略同。

  因此,《读诗记》的撰述,实是吕祖谦有鉴于当时学术风气之变化,试图通过对传统训诂的提倡,纠正学术过于空疏之弊,为学《诗》者提供了一个反映前代、当朝研究成果,相对客观、足以采信的一个文本,所谓“后世求诗人之意于千百载之下,异论纷纭,莫知折衷。东莱吕伯恭病之,因取诸儒之说,择其善者,萃为一书,间或断以己意。于是学者始知所归一。”③本文将从以下三方面略加梳理,以凸显其在宋代《诗经》学史上所具有的独特学术价值与意义。

  一 兼容并蓄,反映宋代《诗经》学之成就

  自汉代以来,《诗》学繁荣,毛、郑为《诗经》训诂之源头,孔疏为唐代经学的代表。北宋以后,经学疑辨之风盛行,欧阳修、苏辙,怀疑《诗序》,程颐、王安石,推尊《诗序》。《吕氏家塾读诗记》对于诸家之说,前贤之学,能够兼收并蓄,取其所长,以成一家平正客观之说,训诂、名物,诗义、诗旨,皆能够融合以求贯通。总体来看,仍以汉代古文经说为正宗,但不受其局限。比如《大雅·卷阿》首章“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吕祖谦《读诗记》按语曰:“此章具赋、比、兴三义。其作诗之由,当从朱氏。其因卷阿飘风而发兴,当从毛氏。以卷阿飘风而兴求贤,因以虚中屈体、化养万物为比,则当如郑氏、王氏之说也。三说相须,其义始备。”④融合毛传、郑笺、王安石、朱熹各家之说,不偏主一家,可以说是吕氏解诗的一个典型例子。

  吕祖谦家学渊源深厚,有自觉传承中原文献的学术与文化意识,《读诗记》中对于程颐、张载、欧阳修、苏辙、王安石等庆历元祐学者,甚为推重。诸家《诗》说引用数量,王安石居第五,苏辙居第六,程颐居第七,欧阳修居第十,可见一斑。《读诗记》通过对北宋以来诸家《诗》说的采录引述,使宋代《诗经》学的成就得以体现与传承。

  以王安石与欧阳修为例,两人《诗经》之学,观念不同,方法各异,吕祖谦都能够兼收并蓄,各取所长。

  以礼解诗,是《诗经》学的传统。陈戍国对此有详细的分析,认为《诗经》中既体现周代之礼制,解《诗》则须从礼入手,最早《左传》中记载典礼赋诗之事,实际上就是以礼解诗。孔子很早就注意到《诗》与礼的关系,《论语·八佾》中说“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也即是以礼说诗。两汉齐、鲁、韩、毛诸家也往往以礼说《诗》,郑玄更是此中大师。⑤

  王安石解《诗》,持“《诗》《礼》足以相解”之论,邱汉生说:“《诗》和《礼》同样产生于西周春秋时期,它们所反映的社会生活是相同的,书里的名物度数是相同的。故‘《诗》《礼》足以相解’的论点,是符合历史实际的,抓住了解《诗》的一个关键。”⑥王安石的以礼解诗,其一是对《诗》所反映的思想和生活,用周礼作为道德准绳予以衡量,从而说明诗的美刺所在。其二是用见之于《礼》的名物度数来释《诗》。⑦比如《召南·采苹》,《诗序》曰“大夫妻能循法度”,《读诗记》卷三引王安石之说:“自所荐之物,所采之处,所用之器,所奠之地,皆有常而不敢变,此所谓‘能循法度’。”此处法度即指礼也。又如《小雅·车攻》“赤芾金舄,会同有绎”,《读诗记》卷十九引王氏曰:“诸侯人君宜朱芾,而此赤芾者,会同故也。莅其臣庶则朱芾,君道也。故方叔服其命服则朱芾,会同于王则赤芾,臣道也。故此‘会同有绎’则赤芾也。”则是用见之于《礼》的名物度数来释《诗》。

  吕祖谦对王安石《诗经》学特别关注,引述颇多。吕氏精于礼制之学,以礼解诗,也是《读诗记》非常突出的特点。如《小雅·楚茨》一诗,“极言祭祀所以事神受福之节,致详致备。”⑧对诗中涉及的礼制礼仪,吕氏综合众说加以解读,亦以其深厚的礼学功底有所辨析,纠正前人之误。如三章“执爨躇躇,为俎孔硕,或燔或炙。”郑笺云:“燔,燔肉也。炙,肝炙也。皆从献之俎也。其为之於爨,必取肉也、肝也肥硕美者。”吕氏按曰:“‘为俎孔硕’,谓荐孰也。‘或燔或炙’,谓从献也。郑氏以为一事,误矣。燔肉与肝炙,岂得谓之孔硕乎?”通过辨析古礼,纠郑氏之误,后来严粲《诗缉》卷二十二引述吕氏之说,深以为然。再如《召南·野有死》“吉士诱之”一句,欧阳修《诗本义》释“诱”为“挑诱”,认为此诗是“吉士遂诱而汙以非礼”。⑨《读诗记》卷三吕氏按曰:“毛、郑以诱为道,《仪礼·射礼》亦先有诱射,皆谓以礼道之,古人固有此训诂也。欧阳氏误以诱为挑诱之诱,遂谓彼女怀春,吉士遂诱而汙以非礼。殊不知是诗方恶无礼,岂有为挑诱之汙行,而尚名之吉士者乎?”此说从古代礼制、训诂出发,维护毛传之说,可谓言之有据。后来清人胡承珙《毛诗后笺》、马瑞辰《毛氏传笺通释》,皆以之为是,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加以考证。

  欧阳修解《诗》,其一是强调“因文见义”,即从《诗经》文本出发,分析诗之结构,解读诗之内容,把握诗之本义。比如《王风》《郑风》《唐风》中分别有三篇《扬之水》,欧阳修细绎本文,认为这一意象在《王风》《郑风》中皆是用来表现“激扬之水力弱,不能流移束薪”的状态,《唐风·扬之水》亦不例外,不应如毛传、郑笺所言,表现“波流湍疾、洗去垢浊”之状,这样就廓清了前人的错误认识。⑩其二是强调以古论今,合乎人情事理。“诗文虽简易,然能曲尽人事。而古今人情一也,求诗义者以人情求之,则不远矣。然学者常至于迂远,遂失其本义。”(11)

  从《读诗记》来看,吕祖谦特别强调从《诗经》本文出发,考察诗篇之间的关系,阐释发明,理解诗旨,方法上对欧阳修继承借鉴颇多。比如《读诗记》卷七《王风·君子于役》,吕氏“考经文不见‘思其危难以风’之意”,由此认为《小序》“大夫其危难以风”之说不确。“考文见义”,体现出吕氏对于《诗经》本文的重视。卷十七《出车》中“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与《采薇》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颇为相似,但吕氏认为“《采薇》之所以往,遣戍时也。此诗之所谓往,在道时也。《采薇》之所谓来,戍毕时也。此诗之所谓来,归而在道时也。”联系诗句语境,体会不同诗篇之间的异同之处,分析细致深入。

  至于欧氏“求诗义者以人情求之”之说,吕祖谦也多有类似论述,“诗者,人之性情而已,必先得诗人之心,然后玩之易人。”“《诗》三百篇,大要近人情而已。”(12)强调体贴领会诗人之情,细致分析人情事理,是吕氏解诗的突出特点。如《读诗记》卷十一《唐风·绸缪》,吕氏曰:“三星见(现)则非昏(婚)姻之时,在天、在隅、在户,随所见而互言之,不必以为时之先后。方束薪而见三星,慨然有感于男女失时,而其不期而见,又似于男女适然相遇也。故叹息而言曰:‘是夕也,男女倘相见,其乐当如何?’曰‘良人’,曰‘粲者’,盖互为男女之辞,以极其思望之情耳。”从人情出发,体贴诗意,深入细致。

  除此以外,《读诗记》也特别注重义理阐发与伦理教化,承续并体现北宋以来《诗经》学鲜明的理学化特征。

  宋人视野思路开阔,又勇于疑古求新。北宋以来,在《诗经》研究中引入哲学思辨和伦理教化成为较为普遍的做法,作为一种新的解释路径,促进了对《诗经》题旨义理的阐明抉发。戴维《诗经研究史》提到,《诗经》理学化的主要表现,其一是将哲学的思辨性纳入《诗经》研究中,一反唐以前重训诂考据的研究方法,使《诗经》研究的指导思想理学化。其二是在《诗经》研究中引入诸如阴阳、理气、天理人欲、礼义廉耻之类表现宋人思想的哲学范畴,使《诗经》研究的具体方法理学化。(13)从二程等人开始,自觉将儒家伦理规范渗透到诗义、诗旨的解释阐发之中,程颐解《关雎》说:“天下之治,正家为先。《二南》,正家之道也,陈后妃夫人大夫妻之德,推之士庶人之家,一也。故使邦国至于乡党皆用之,自朝廷至于委巷,莫不讴吟讽诵,所以风化天下。”(14)注重伦理教化,是非常典型的理学化的诗义阐发。随着理学的繁荣发展,这种学术风气影响到此后的《诗经》之学,成为宋代《诗经》学的鲜明特点和成就。这一点在《读诗记》中都有体现,吕氏融合众说,当然也包括义理之说。考察《读诗记》所引宋人之说,多以诗义阐发为主,尤其二程、张载、杨时、张栻、朱熹等理学家的诗《说》,更为明显。这既反映了北宋以来《诗经》学在义理阐发方面的成果,也体现出吕氏对此的接受与看法。

  因此在《读诗记》吕氏按语中,特别注重义理阐发,往往结合史事而展开。如《读诗记》卷六《卫风·河广》,《诗序》曰:“宋襄公母归于卫,思而不止,故作是诗也。”吕祖谦先引北宋范祖禹之说:“夫人之不往,义也。天下岂有无母之人欤?有千乘之国,而不得养其母,则人之不幸也,为襄公者,将若之何?生则致其孝,没则尽其礼而已。卫有妇人之诗,自庄姜至于襄公之母六人焉,皆止于礼义而不敢过也。”已经体现出重伦理教化的特点。吕氏以为阐述有所不足,又引《说苑》记载与此诗史实相互参证,以作补充,“味此诗,而推其母子之心,盖不相远,所载似可信也。不曰欲见母,而曰欲见舅者,恐伤其父之意也。母之慈,子之孝,皆止于义而不敢过焉。不幸处母子之变者,可以观矣。”再三强调“止于义”,吕祖谦对伦理教化的注重可见一斑。

  再如卷十七《小雅·常棣》,则体现了吕氏对兄弟、朋友之义的阐发,“此诗反复言朋友之不如兄弟,盖示之以亲疏之分,使之反循其本也。本心既得,则由亲及疏,秩然有序。兄弟之亲既笃,而朋友之义亦敦矣,初非薄于朋友也。苟杂施而不孙,虽曰厚于朋友,如无源之水,朝满夕除,胡可保哉!”在人伦关系中,兄弟之爱与朋友之情是重要的两个维度,兄弟具血缘之爱,是朋友之情的根本,只有根本奠定,才可能推而及于朋友之情。因此《常棣》反复言朋友不如兄弟,宗旨在于强调循其根本,吕氏结合《常棣》一诗,申述表达这一伦理观念。对此,朱熹亦深以为是,并将其解说采入《诗集传》中。

  可见,《读诗记》对于庆历以来的宋代《诗经》学,有着全面的继承与体现,反映了宋代《诗经》学的发展成就。强调疑辨的欧阳修、苏辙,注重义理的程颐、张载,创新求变的王安石,百花齐放的北宋《诗》学,在《读诗记》中都得到足够的尊重与呈现,并成为吕祖谦兼容并蓄的《诗经》学的重要学术渊源。

内容摘要:内容提要:南宋著名学者吕祖谦的《吕氏家塾读诗记》,是宋代集解体《诗经》注疏的代表性著作。《读诗记》对北宋以来学者的训释成果兼收并蓄,形成兼重义理与训诂的《诗经》训释之学,并以其谨严而创新的体例影响及南宋《诗经》集解体注疏的发展,同时也保存了大量丰富的《诗经》学散佚文献,体现着宋代《诗经》学的突出成就。在南宋著名学者吕祖谦注疏诠释儒家经典的著作中,《吕氏家塾读诗记》(以下简称《读诗记》)是其总结宋代《诗经》学的匠心独运之作,也是一部在《诗经》学史上影响深远的经典之作。戴维《诗经研究史》提到,《诗经》理学化的主要表现,其一是将哲学的思辨性纳入《诗经》研究中,一反唐以前重训诂考据的研究方法,使《诗经》研究的指导思想理学化。

关键词:《吕氏家塾读诗记》;宋代;《诗经》学史;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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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体例谨严,为南宋《诗经》集解体之典范

  集解一体,出于魏晋,渊源既久,何晏《论语集解》而后,代有杰作。按其体例,何晏述之甚明:“今集诸家之善,记其姓名,有不安者颇为改易。”(15)后人评其因荟萃诸家言于一编,故特重体例严谨,条目清晰。

  延及宋代,学术变革之风盛,注疏之学亦有变化。北宋以来,既有墨守前代的《论语》《孟子》之疏,亦有成就突过前人的新注出现。或者突破体例局限,以旧瓶装新酒,沿用旧称而有所突破;或者在严守前代注释体例前提下,而体现新的注释思路,显现新注价值。前者如苏辙《诗集传》、朱熹《诗集传》,虽仍标称集传,但对诸家之说只是偶有兼录,已失集解体之本旨,李樗《毛诗详解》,更注重疏解诗义,辨析异同。后者则以《吕氏家塾读诗记》为代表,严守集解体之传统体例,并有所创新,成为宋代经典注释中集解体的典范之作。

  首先,《读诗记》采取注释正文与小注的结合,使训释更为全面、严密,形成对诗旨、语词、名物制度等的全面理解,反映出吕氏的客观、谨慎、包容等学术精神。其中正文采择诸家解说,定从一说。小注起到补充作用,或辨析名物、敷绎文义,或兼存他说。相比较其他集解体注释来说,能够提供更多的意见,便于处理不同观点。其次,诸家之解释文句小有未安者,则用啖助、赵匡《春秋集传》之例,颇为删削。集解体引述众说,各家之说自有扞格不通、互有抵牾之处,《读诗记》通过剪裁组织以综合众说,通为一体,如出一手。表述简洁准确,也避免了各家之说相矛盾的地方,使上下意思得以贯通。

  《读诗记》正文前又有总论一卷,包括纲领、诗乐、删次、大小序、六义、风雅颂、章句音韵、卷帙、训诂传授、条例等,概括诗之内容、诗之功用、诗之解释、诗与史、读诗之法等内容,皆有关初学者学诗之基础和根本,吕氏以发其端,体现其独具匠心之处。

  时人对《读诗记》体例评价甚高,陈振孙说:“博采诸家,存其名氏,先列训诂,后陈文义,剪裁贯穿,如出一手,有所发明则别出之,诗学之详正未有逾于此书。”(16)朱熹《吕氏家塾读诗记序》也说:“兼总众说,巨细不遗,挈领提纲,首尾该贯,既足以息夫同异之争,而其述作之体,则虽融会通彻,浑然若出于一家之言,而一字之训,一事之义,亦未尝不谨。其说之所自,及其断以己意,虽或超然出于前人意虑之表,而谦让退讬,未尝敢有轻议前人之心也。”(17)

  体例谨严、持论平正的《读诗记》对此后集解类《诗经》注释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以南宋后期《诗经》注疏之作的代表——段昌武《毛诗集解》、严粲《诗缉》等为例,可见其与《读诗记》一脉相承,沿袭模仿之迹甚为明显。段氏《毛诗集解》卷首引其侄段维清状曰:“(段昌武)以《毛诗》口讲指画,笔以成编,本之东莱《诗说》,参以晦庵《诗传》。”(18)严氏《诗缉》书前序云:“二儿初为《周南》《召南》,受东莱义,诵之不能习,余为缉诸家说,句析其训,章括其旨,使之了然易见。”(19)都明确提及了《读诗记》对其《诗经》学撰述的影响。

  1.体例上的效仿。

  《读诗记》中最有特点的训释体例,段氏《毛诗集解》与严氏《诗缉》都基本继承沿袭下来。《毛诗集解》的训释格局与《读诗记》相类,训释注明诸家姓氏,并直接沿袭《读诗记》正文、小注相辅相成的形式。《诗缉》论《诗》与《读诗记》大体相近,体例亦同,以采择《吕氏家塾读诗记》为主,并杂采诸家之说,有未安者断以己意。

  值得注意的是,《毛诗集解》卷首有总论两篇:《学诗总说》《论诗总说》,《学诗总说》分作诗之理、寓诗之乐、读诗之法,《论诗总说》分诗之世、诗之次、诗之序、诗之体、诗之派等相关内容,段氏综括缕述,体系条目非常清楚,对于学者了解《诗经》的基本情况,颇有助益。其体例源出《读诗记》,内容也以《读诗记》卷首为基础梳理而成,这是毫无疑问的。

  2.内容上的承袭。

  我们以对《周南·葛覃》一诗的训释为例,来看段氏《毛诗集解》对《读诗记》内容上的沿袭与继承。《读诗记》训释《诗序》,先引张载诗,以下是吕祖谦个人看法。《毛诗集解》对此全部保留,其对《葛覃》首章的训诂、解释,基本上是在《读诗记》基础上的补充。《读诗记》大字引毛传、欧阳氏,小字注引孔颖达、陆玑、《尔雅》,《毛诗集解》都予以保留。当然也有补充,小字如王氏、曹氏、陈氏之说,大字如朱氏之说。但基本内容与《读诗记》有着明显的承袭关系。注音方面,就《葛覃》一诗来说,段氏《毛诗集解》之注音基本同于《读诗记》,仅“是刈是濩”之“刈”字未出注音。(20)

  严粲《诗缉》沿袭吕祖谦之处亦较多,除了前人训释之外,对于吕氏《读诗记》独有发明的观点,《诗缉》也特别加以引述,比如《王风·黍离》一章言“彼稷之苗”,二章言“彼稷之穗”,三章言“彼稷之实”,严粲认为“苗、穗、实,取协韵耳”(21)。此处协韵之说,实有得于吕祖谦《读诗记》。另如卷二十二《小雅·蓼莪》第二章“蓼蓼者莪,匪莪伊蔚”,严粲说:“诗人取义多在首章,至次章则变韵以成歌。此举蔚以言蒿之粗大耳。犹《王风·扬之水》一章言戍申,二章、三章言戍甫、戍许,借甫、许以言申,止是戍申,不戍甫、许也。”(22)《诗缉》的解《诗》思路与言辞逻辑,跟《读诗记》是一脉相承的。另如对《诗序》的看法,《诗缉》条例说:“题下一句国史所题为首序,其下说诗者之辞为后序。”(23)认为“后序”往往不得诗旨,故而对《诗序》首句以下续申之词,多不采纳。比如《葛覃》一诗,严氏曰:“本者,务本也,国史所称此一语而已,其下则说诗者之辞,如言‘在父母家则志在女功之事’,非诗意也。”(24)此与《读诗记》观点基本相同,小注又引吕氏说以申述之。以上都可见出吕祖谦对后学的直接影响。

  南宋中期以后,《吕氏家塾读诗记》成为与朱熹《诗集传》并立的两部《诗经》注释之作,并以其鲜明特点与成就,影响及后来的《诗经》学研究。在《诗集传》逐渐笼罩南宋《诗经》学的背景下,延续了注重传注训诂、客观对待诗序等学术传统,对于保持宋代《诗经》学的多样性与丰富性,具有极为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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