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总觉得有一种寻找没有答案。在听汪峰的《河流》的时候,猛然醒悟,我要寻找的,竟然就是小时候村南那条弯弯曲曲的河流。这条河流,不仅仅从村的南边流过,也流过我的童年,流过我的少年,在即将流过我的青年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这些年来,我每年都在她曾经的位置上走,走很远的距离,走很深的脚印,可是,一次次,心情黯淡地往回走,再也找不见她丝毫的影子。
我知道,她已经埋在了我心底最痛的故乡。真的,那是一条像模像样的河流。好多次,在电视剧中,看到类似她的身影,我的眼泪偷偷流出,有谁理解呢?岸边柳,水中月、青草滩、漫水桥齐刷刷的野花边流水潺潺,清凌凌的河水中鱼儿缠绵。而今,没有了,没有了。
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山河”,硬生生将你像抻面一样拉得一根线一样的直。你飘移到了二里之外,从源头,到海口,只有一道弯。洪水来了,一哄而下,再也听不到堤岸倒塌的声音,可也再也听不到流水拍打岸边的欢快,再也看不到河水蜿蜒而下的曼妙。
河流啊,裁了弯,取了直,就像一首没有了抑扬顿挫的歌曲,就像一幅没有留白的中国画,更像一位没有曲线的女人。
究竟有多少泪流出我的心底,就要看看我在那条曾经的河流里有过多少的欢乐。
我把赤脚放进潺湲的水里,能感觉到鱼儿的亲吻,痒痒的,很惬意。舀上一瓢水,肯定会有几条小银鱼儿漂浮在里面,萌萌地看着你,享受着不一样的阳光。你不会忍心将他们怎么样,只能把他们送回河流,因为你懂得他们也有爹娘。数不清的蝴蝶,还有嗡嗡嘤嘤的蜻蜓,将河流的上空装点得有些惝恍迷离。
娘和婶子们用棒槌在浸满汗渍的衣服上敲出欢快地声响,让无数的疲惫随着流水送向远方。掐一朵鲜花,对着亮闪闪的水镜,插在绿云般的头发间,一阵欢笑,让正在洗脸的爹和伯叔们心情荡漾。爹和伯叔索性在深水处仰泳、蛙泳、狗刨水花四溅,笑声飞扬,连河边杨树里的鸟儿也扑棱棱飞起来,在空中盘旋。
清晨,河滩上的每一棵草尖上,都凝聚着晶莹的泪珠,那是对晨风的谢意,感谢她带来了美丽的黎明。朝霞将宽阔的漫水桥映红,早起的父亲荷锄走过,将匆匆的身影汇入波光粼粼的河水。夕阳西下,河面上盛开了美丽的太阳花,每个水湾都有一朵儿,投一颗石子儿,又变成无数朵儿。这些,不属于劳累在田间的父亲,他带着月亮的清辉,走过小河,走进那温馨的家门。
没有经历过的,你不会思念,更不会疼痛。我不知道要流多少泪才能停止哭泣,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梦中回到我曾经的河流。青石板砌成的河流,是那样的僵硬,硬得让人找不到一丝儿温柔,即使有依依的杨柳,也绝不可能再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浪漫,那是要有水弯弯的。我不知道做多少梦才能回到从前,谁能消除我心头汹涌的痛苦,起伏不断的渴望?难道我将与那条生命的河流永远隔离在千里之外?
护城河里的月亮,是那样的僵硬,那样的冰凉,那样的一动不动。在我的那条河流里,月光在水面轻轻变幻,有时是长长的,有时是圆圆的,在拐弯处,又成了一道弯弯的,所有的浓情蜜意都在这飘逸的水中之月。月光轻盈的,树上的鸟鸣蝉声都能拨动。特别是夏天的夜晚,在浅濑之中,追逐着月光,永远追不上,永远捉不到,就像曼舞的蝴蝶,更像天边遥远的梦。
城南河里,即使有彩虹,也是迷惘的。偶尔有钓鱼的人儿,绝对钓不上一丝儿彩虹。一只懒洋洋的鱼儿,不小心上当了,头上还挂着水藻,黑黑的。我的河流里,不用钓钩,不用坐等。在青青的水草中,在滑滑的石缝里,轻轻地,慢慢地,将两手合拢,鱼儿就会在你的手掌里蠕动,拿出水面,正好一道虹,将七彩光芒照下,鱼儿的尾巴在你手中书写着你的快乐。
母亲对我说,为了让我吃饱奶水,父亲从这条河里捉过数不清的鲫鱼。我很庆幸,我是农历五月出生的,没有让父亲凿冰求鱼。父亲对我说,你母亲大冬天的还要到河里给你们洗衣服,双手冻得通红,寒冷彻骨啊,你母亲哈哈气,接着再洗。后来有了塑胶手套,你母亲洗得更勤了。我想起来了,当我们在冰封的河面上,欢快地滑冰的时候,母亲用大石头砸出一个冰窟窿,浆洗着岁月的尘埃……
住在冰凉的水泥的世界里,看不到袅袅炊烟,听不到流水潺潺,即使有那么些蝴蝶飞舞,也显得那样的装模作样。我想,想我生命中弯弯曲曲的河流;我想,想我乡下辛辛苦苦的爹娘。
在无望的期盼中,我只能不悲伤,但不能不仰望。仰望那一缕阳光照进我的过往,我不想在我最好的时光满怀悲伤。我曾经的河流,依然流淌在我的生命中。或许,无论走多少路,再也回不到最初,我对自己的追逐绝不彷徨,我对我生命中流过的河流永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