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趟车,同一个座位,同一个女人。唯一不同的是雨天多了一把伞,晴天手里多了一本书。
她一上车,便带上了耳机,头一直朝外看着。窗外的扁桃挂满了果,像一颗颗绿色的宝石,阳光给了它轻柔的光芒。窗外早晨赶着上班的路人,送孩子的妇女,各个行色匆匆。
不懂她听的是什么音乐,嘴角都带着微微的笑。这笑那么难以捕捉,那么难以捉摸,像是冲她自己笑。
车在阳光明媚里前行,树在光和影里后退,路两边偶尔冒出来的一丛丛豆角已经开始一节节变长。我偷偷瞄了一眼,她竟然冲着一朵紫色的花在笑,我吓得赶紧收回目光。
“阳光水岸到了”,车里的广播每天同一时间报着熟悉的车站。我根本不用记车站牌,车的窗户对着哪棵树,都能感觉到。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老人带一个孩子上车。他们一点点在向我轻轻靠近,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等我再睁开眼睛,老人和孩子在靠窗的位置坐着,她站在靠近下车门的位置,嘴角又出现了浅浅的笑。
我看了看窗外,天空深深浅浅的蓝,和树深浅不一的绿色一点点移动。阳光在水面上一点点扩展着,江水平静安逸,像是刚从妈妈怀里醒来的婴儿。
江边红色的挖掘机在阳光下,甚是显眼。旁边有一棵苍老的木棉树,这棵木棉树有一个犹如拱门一样的树根。如今拱门已经填满了石块,它已经不开花了,只有树叶一点点冒出,一片片落下。
下一站应该是一个小树林,那里有伞状的大树,一棵棵整齐排列,一个个伞打开。如今蓝色的挡板包围了它们。
车缓缓停下。她的头一直往外伸着。我知道她还没到站,是看到了熟人了吗。好像不是,没见她伸手打招呼,更像是盯着那一棵棵绿莹莹的树。树林里,各种施工材料随意堆着。厚厚的树叶,早已被开挖,露出了原有的黄土。
难道她和我一样,喜欢听踩在树叶上“沙沙”的声音?还是和我小时候一样,喜欢用树枝串起落下的树叶,摆放整齐,一串串的绿,一串串的灰。
窗外忽然一片落叶飘落,没有风,它独自悄悄落下,被我看见了,这落便属于了我。我每天坐在公车上,看窗外的一草一木,一光一影,看阳光一点点延展,一点点收回,看花一点点盛开,看草一点点长大,看树一点点老去。我窃喜于偷偷拥有了自己的世界,这草木,这光和影属于我一个人。
我有时会抬头望着蓝蓝的天空,看白白的云一点点移动。看一朵云悄悄地靠近另一朵云,看一朵云悄悄将另一朵云揽入怀。它们应该是恋爱了,不然怎么会那么难舍难分。
车一点点移动,往前就是一片荒地,曾开满了黄色的花。明媚的黄还在我记忆里。那天她穿了白色棉质裙站在后车门玻璃前,那一大片黄色的花明媚了我的春天。
车在一棵蓝花楹树下停靠,她,下车。
树渐渐后退,她踩在红色的透水砖上,小草在她脚下一棵棵醒来,一棵棵绿起来。而她像是和小草跳舞,小草那么灵活,而她稍显笨拙,许是怕踩了小草的脚吧。